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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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声音娇嗔:“那老不死的最近总翻我牌子,人家想见陈郎都见不上……”
    那被称为陈郎的男子毫无顾忌地笑出声,低而粗犷的声音透过石壁显得分外清楚:“怎么,是想我还是想……”
    谢念抿唇,眉头不自觉轻轻蹙在一起。
    后面那几个字清晰传入他耳中,污言秽语避无可避,只能全部接收。
    假山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黏连起来,明明是寒冬时分,狭窄石道内却像在炎炎夏日里一般,空气都显得躁动不安起来。
    两人之间的空隙小得可怜,耳边的呼吸声和假山外的暧昧水声交织在一起,谢念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之上。
    然而和谢告禅之间的距离并未拉远多少,谢念反而能更清楚地看见谢告禅的神情。
    夜色浓重,谢告禅神色不明。
    他整个人笼罩在谢告禅的高大身形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谢告禅高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
    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谢念立即避开视线,浑身僵硬地像是生了锈,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好。
    谢念偏过头,目光落在鹅卵石小路上。
    外面的声响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谢念煎熬等待,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甚至那声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碰撞声越来越大,几乎近在耳边。
    谢念垂下眼睫,一时间无所适从。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谢告禅刚好能看清谢念纤长眼睫下的无措,以及被碎发遮挡的微红的耳尖。
    半晌,谢告禅倏忽间抬手,捂上谢念的双耳。
    嘈杂声响如潮水般褪去,谢念明显愣怔了下,仰头看向他。
    谢告禅闭了闭眼,像是要极力压制住某种情绪一般,以极不明显的方式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无声开口:“再等等。”
    耳尖微凉,透过玄色手套依然能感受到其温度。
    谢念呼吸一颤,不知为何,莫名又觉得安心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谢告禅却侧开视线,没再看谢念。
    两个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起假山外正在发生的事情。
    男人粗犷的呼吸声和女人越发放肆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荤话,简直不像是来偷情,更像是来寻求刺激的。
    假山中实在过于狭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碰到对方,谢告禅竭力扬起头颅,好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空气还是越来越稀薄,谢念身上特有的降沉香愈发凸显,混合着草木气息的甜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仿佛要包裹他全身。
    谢告禅缓缓吐出一口气。
    谢念倒是不像刚才那么窘迫。大部分声音被隔绝在外,他听不到,在夜色里也看不清,眼前只有谢告禅,所有感到恐慌的因素都已经被全部祛除,他甚至觉得有些安心。
    站得久了,谢念小腿开始酸痛起来,他不适地蹙眉,有点支撑不住了。
    谢念抬眼,带着点希望看向谢告禅。
    好了吗?
    他的眼神这样无声地说着。
    谢告禅沉默片刻,捂着谢念耳朵的手没有松开。
    谢念实在有些站不动了。
    他腿上像是有千斤沉重,腰也跟着隐隐作痛,他轻“嘶”一声,想要活动一下的心情愈发强烈。
    站的时间太久,谢告禅替他隔绝那些污言秽语太久,有一瞬间他忘记了外面的状况,他伸出一只手,拉住谢告禅的袖角,而后轻轻靠在了谢告禅身上。
    谢告禅脑中轰鸣一声。
    假山外是愈发放肆的娇声浪语,眼前是毫无顾忌依靠在他身上的谢念。
    只有在这种距离之下,谢告禅才发现谢念其实有唇珠——像挂着晨露的浆果。
    尚坚白那日对他说的话再次回荡在脑海当中,久久不曾停息。
    “五皇子是不是太黏着殿下您了?”
    一直被他忽略的事实在此刻骤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连根拔出地还有从回宫以来就对谢念产生的,从未消逝的陌生感,在此时此景下,仿佛寻找到了某种蔑伦悖理的答案。
    雷池就在他眼前。
    谢告禅为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答案感到惊悚。
    然而这种念头像是野草的种子一样,一旦出现,就会在心底埋下去,在无数个无人问津的淆乱梦境中破土而出,在无数次的视线交错中疯狂生长,直到无法抑制的那天,所有隐秘的,不该为人知晓的秘密就会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垂下眼,目光所及之处是谢念柔软光滑的墨发,绸缎般散落在身后,衬得谢念肤色更加透明,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人物,无暇到几乎不真实。
    然而谢念还靠在他身上,证明这并非虚假的梦境,他甚至能感受到谢念突起的肩胛骨抵在他身上的触感。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谢告禅松开了手。
    外面的污言秽语再次清晰传到耳中,谢念原本还毫无设防地依靠在谢告禅身上,声音再次传来后,他原本的困意消失地无影无踪,整个人再次变得僵硬无措。
    他条件反射般想要拉开和谢告禅之间的距离,然而假山内实在过于狭小,连幅度极小的动作都显得艰难,谢念有些慌不择路,慌乱间踩到了一颗滑动的鹅卵石,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去——
    谢告禅一把拉住他。
    这么大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动静,假山外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空气一瞬间显得寂静无声。
    谢告禅别无选择,将谢念整个人牢牢桎梏在自己怀里,一手揽腰,一手捂住谢念的嘴,再没发出丝毫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女人娇弱的声音。
    “陈郎……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动静?”
    男人略带困惑的声音响起:“奇怪,也没见过御花园里有老鼠虫子一类的东西啊?”
    “臣妾听着,倒像是从假山里面传来的声响。”
    谢念心脏猛地一跳。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起这个,你有没有听过前朝废太子的传闻?”
    女人好奇:“什么传闻?臣妾是前年入的宫,只隐约听过些流言,具体的倒是不清楚。”
    男人故作神秘:“你知道当年太子为什么被废吗?”
    谢念同样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出生那年已经是大局已定,所有人都对废太子的事情忌讳莫深,谢念唯一能问的只有谢告禅,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合适,于是至今不清楚那个传闻里的大哥为什么被废除了太子之位。
    谢告禅闻言一顿。但当下最紧急的事情是谢念和他贴得太近,趁着谢念的注意力被分散,他稍稍后撤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女人娇滴滴地回答:“陈郎,你就别折腾臣妾了,快些说吧。”
    “其实先帝当年中意的储君并非当今圣上,而是圣上的哥哥,圣上从没表现出要夺嫡的意向,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直到某个雨夜。”
    男人说到这儿停了下,而后压低了声音:“先帝忽然暴死,圣上从先帝的寝殿中走出,手里还拿着一卷遗诏。”
    女人惊呼一声。
    “圣上登基后,就赐予了皇兄一杯毒酒。”
    男人又继续道:“然而废太子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当即就指着圣上的脸指摘其薄情寡恩,居然要迫害手足到如此地步!”
    “然后呢?皇上说了什么?”女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圣上勃然大怒,立即让太子自裁谢罪,但当时朝中风向都偏向废太子,圣上只得放弃了让两人一起上路的想法,转而让废太子亲自将毒酒端给他的皇叔。”
    “废太子接受不了这种刺激,没几天就疯了,圣上顺理成章,将废太子贬为庶人,立了皇后次子为储君。”
    “听说御花园到了晚上,有时候会听见假山后传来呜咽声,就是废太子在哭呢。”
    女人吓得浑身哆嗦:“陈郎……我,我有点冷……”
    男人忽地出声:“听见了吗?现在就有哭声在旁边。”
    女人没忍住,尖叫出声。
    男人哈哈大笑。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吓他,语气娇嗔:“陈郎!你要再这样,臣妾以后就不来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男人从善如流开始哄那女子,两人大抵已经结束,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
    谢念有些恍然,还没从刚才听到的事情里缓过来。
    然而那男子又忽地开口:“我还听过另一种说法。”
    女人配合地询问:“什么说法?”
    男子笑了起来,语气暧昧:“我听说,那废太子疯不仅是因为亲自给皇叔端了毒酒。”
    “他还偷偷地爱慕着自己的皇叔。”
    “违世乖俗,祸乱纲常……圣上这才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谢告禅心底顷刻翻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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