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动漫节活动安排密集且充实，第二天，便是宋靖言的主场——一场关于“东方美学在现代漫画中的叙事力量”的主题演讲及访谈。
    活动现场座无虚席，来自世界各地的漫画爱好者、从业者挤满了大厅。
    后台化妆间，宋靖言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妆容淡雅精致。
    温晴作为她的经纪人，最后帮她确认了一遍耳麦和提词器，低声鼓励：“言言加油，你没问题的。”
    宋靖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自己又很久都没有参加过这种大型活动。
    在主持人介绍完毕后，她迈出沉稳的步伐走上了灯光聚焦的舞台。
    周昀序在S市的工作，刚结束了一个阶段的编曲，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手表，发现已经到了宋靖言活动的时间。
    他打开聊天窗，点开链接进入直播。
    手机连上会场信号后，清晰地呈现出舞台上的景象。
    宋靖言正站在舞台中央，身后大屏幕上显示着《岭山早雾》的精选画面和创作细节。
    她正用流利的英语进行演讲，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带着属于行业引领者的从容。
    她讲述着如何将中国传统的水墨意境、留白美学与现代分镜语言结合，创造出独特的视觉叙事；她分析《岭山早雾》中如何用色彩和光影变化映射人物内心成长。
    她的论述逻辑清晰，论证生动，偶尔引经据典，显示出不俗的学识底蕴。
    回答观众提问时，她思维敏捷，言辞精准，认真地解释专业概念。
    《岭山早雾》创作初期，她没有创作过架空时代漫画的经验，阅读了许多古籍和古建筑书籍，实地考察了许多古建筑。
    周昀序靠在椅背上，目光专注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个在台上侃侃而谈、光芒四射的宋靖言。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新来的合作录音师阿凯走进来:“昀序，他们说一会要吃宵夜，问你……”
    他的话在看到周昀序专注地看着手机，甚至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时顿住了，周昀序在工作休息时间不是看资料就是看窗外景色，更别提看着手机视频还露出这种表情。
    阿凯好奇地凑过去：“在看什么呢这么开心，哪个乐队的现场？没想到你也是个摇滚人。”
    周昀序没有遮挡屏幕，只是将手机往他的方向偏了偏，语气平静：“不是乐队，是国外动漫节演讲。”
    阿凯看着屏幕上那个自信优雅的人，惊叹道：“哇，我认识她！粥粥盐，《恶灵》原作者，我和我妹妹是她的粉丝，她超有名，要是我能亲眼看一眼她画画该有多好，这辈子死而无憾。”
    周昀序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屏幕，淡淡地说道：“她很优秀。”
    阿凯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喜欢她吧，都是粉丝以后一起努力去看她新漫画签售。”
    周昀序点头，接下来的话让阿凯将手从他肩膀上拿了下来。
    “我是她的未婚夫。”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自然，没有半分犹豫，这个身份仿佛在他这里，跟他音乐制作人头衔一样，是他的一部分。
    阿凯一脸痛心疾首，识趣地没再打扰，临走前问周昀序能不能帮他带个签名，得到看官方信息的回复后，带上门走了。
    活动圆满结束后，宋靖言在后台长舒一口气，温晴走过来给她一个拥抱：“很完美，为了给我们大漫画家庆祝，我们一起去一家唱片店和餐厅，我买单。”
    两人卸了妆，换上舒适的便装，来到了当地一家颇有情调的复古唱片店。
    店里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唱片的独特气味，木质货架上分类摆放着各种黑胶唱片和CD。
    宋靖言和温晴都是音乐爱好者，很快沉浸其中，温晴今天穿着白色高领内搭，搭配米色大衣和牛仔裤，气质出众，高挑清冷。
    她正站在古典乐区，手指仔细翻检着唱片胶套，侧脸线条优美，神情专注而疏离。
    就在这时，店门的铃铛轻响，一个穿着休闲衣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目光随意扫过店内，掠过古典乐区时，骤然顿住。
    这家唱片店是沉洺蔼开的，他最近工作忙，今天才抽出时间来看唱片店，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一个仿佛从水墨画里走过来的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了下来，沉洺蔼能听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宋靖言抱着唱片来到古典乐区，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沉洺蔼，露出笑容朝他走过去。
    “沉先生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沉洺蔼伸出手和宋靖言握手。
    宋靖言发现他看着比上次乖顺了许多，沉洺蔼知道她想问什么，直白地说：“老头病重，大哥车祸昏迷不醒，把我丢来这里管理公司了。”
    后面还有话，张元不久前因为被他摆了一道，放狠话要砸他的唱片店，他才过来看。
    “你最近小心点，张元前几天回来了，心情不是很好。”
    宋靖言明白张元回来这里不会轻易放过她，今天的活动已经暴露她的行踪，张元想找到她轻而易举。
    “谢谢你的提醒。”
    温晴挑好唱片去找宋靖言，站在她身边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男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言言，这位是？”
    “晴天，这位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位帮我逃脱的沉先生，”宋靖言介绍道，“沉先生，这位是我的好闺蜜和经纪人温晴。”
    温晴扯了一个笑容，对着沉洺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疏离。
    结账时沉洺蔼抢先一步，为她们选好的唱片付款，在温晴皱眉想要拒绝时，沉洺蔼走进结账台，给她们自己的名片。
    “上次宋小姐帮我逃离，这是我作为感谢的心意，希望宋小姐别拒绝我。”
    宋靖言一看他的名片，只有姓名和电话。
    “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宋靖言和温晴出于礼貌，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闲谈片刻离开了唱片店。
    回到酒店，已是当地时间晚上。
    宋靖言洗漱完，趴在床上，算着时差，估摸着姥姥和周昀序那边是清晨，先给已经开始晨练的姥姥打了视频，聊了一个小时。
    结束通话后又给周昀序打去了视频。
    铃声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屏幕亮起，出现的画面却让宋靖言微微一怔。
    镜头有些晃动，对准的是浴室磨砂玻璃门，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接着镜头被关闭。
    周昀序低沉微哑、带着湿气和水声回音的声音传来：“我在洗澡，怎么了？”
    周昀序习惯每天起早跑步运动，回来吃早餐洗澡去工作室上班。
    他居然接了？
    宋靖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她将手机拿近了些，声音放得轻了些，带着故意的话语。
    “在洗澡啊，那方便视频吗？”
    屏幕那端的水声似乎顿了一下，随机周昀序的声音传来，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宋靖言。”
    连名带姓，带着警告的意味，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
    “怎么了？”宋靖言躺在沙发里翻了个身，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只看你，别这么不好意思。”
    周昀序那边沉默了几秒，只有持续的水声背景音，然后他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合规矩。”
    宋靖言感觉到，他对于这种冒犯，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抵触了。
    “那婚后我能看吗？”
    周昀序没回话。
    “那我回去后能看吗？”
    还是没回话。
    “好吧，不看就不看，”宋靖言见好就收，但还是不放过他，：“那你今天看我直播了吗？”
    “看了，”水声停止，传来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似乎是从洗手台上拿起手机，他的声音清晰了些：“看了很久，也发了弹幕，你刚好回答了。”
    宋靖言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周昀序在弹幕提的问题。
    “粥粥盐工作累了要记得注意休息。”
    宋靖言马上想起来这个弹幕，当时提问环节有现场问答，活动方收集的问题还有实时弹幕。
    还剩几个问题，她有些累了，但还在坚持回答问题，看到这条弹幕下意识读了出来，并回复谢谢关心。
    “原来那个人是你，你怎么看出来我累了。”
    “看表情。”
    她直播了很久，当时的表情跟最开始的表情有了变化。
    屏幕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了一会，镜头打开，画面稳定，对上他穿戴整齐的身上，接着是他的脸，头发还湿着，几缕黑发垂落在额前。
    宋靖言随口说出：“想回去了，吃姥姥和你做的菜。”
    周昀序在那头安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两人聊了一会，宋靖言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视频还没挂断。
    周昀序听着她的呼吸声，擦着头发打开电脑，查看近期飞往她所在城市的机票，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