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跟你们掰扯不清我就是爱妹妹我忍

    虽同处加州，位于北加的旧金山就不似洛杉矶那么温暖了。
    一落地，任子铮就打了个大喷嚏。
    “任总，您还好吗？”
    耳边传来关切，一张纸巾递到眼前。
    “没事。”他轻声道，“可能有人在想我。”
    嘴角扬起了点弧度，下一秒，他便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低头，正撞上身边女孩诧异的目光。
    女孩是公司的执行助理，叫梅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面对上司这样，还是露出“是我幻听了吗”的表情。
    任子铮迅速收起笑意，接过纸巾，轻咳一声：“走吧。”
    写字楼的窗玻璃干净得像镜子，映着湛蓝的海湾。
    双臂环抱代表戒备，身体前倾代表感兴趣，后倾则代表放松或疏离；
    别人发言时要保持眼神交流，并适当点头回应；
    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翻白眼是极其恶劣的行为；
    ……
    任子铮在心里默念这些人类社交守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锁定在会议桌对面的投资人身上，但目光还是一再飘向窗外。
    别说是看了能让人心宁的风景了，现在就算有只虫子停在窗上，他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任子铮一般不会开小差，除非事情已经到了让他无法忍耐的地步。
    昨夜，他告诉任知昭，参与办公室政治已经成了他工作里避不开的部分。
    此刻，他身处的这场会议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政治戏码，他心知肚明。
    任子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今早起床的时候，天已放晴。洛杉矶和旧金山今天都是好天气。
    任知昭应该已经起床，吃过早餐了。
    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吃了饭，是不是又躺到窗边，晒着太阳打盹了。
    又或者，她是否也在想着他？
    就在这时，西装内袋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拿出一看：
    任知昭：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开会中用手机也是不礼貌的行为。
    但那又怎样。
    任子铮把手机藏到桌下，维持倾听姿态，飞快打下：
    谢谢你，好多了。
    倒也没有瞎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到她的短信，他确实感觉头脑都清明了些。
    屏幕上又跳出一行字：
    你在干嘛，有没有好好休息？
    他秒回：
    有啊，我现在就在休息。
    他抬眼扫了一圈，CPO正在讲PPT，讲得投入，应该注意不到他的小动作。
    下一条消息又弹出来了：
    骗人，我猜你在开会吧。
    任子铮差点没忍住笑，嘴角一抽，立刻压回去，回了句：
    我开会还怎么跟你发短信呀。
    不好好听讲，偷偷在桌底下发短信，他上学的时候都没干过这种事，并且对这种浪费学费的行为嗤之以鼻。
    包括什么“打喷嚏是有人在想你”这种话，他听了也只会轻蔑地笑一句“荒谬”。
    现在想来，也许只是因为那时的人不是她。
    任知昭：人家讲人家的，你发你的呗，反正你也看不上那些人。
    她真的太了解他。
    任子铮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几乎快扬到耳根，头也早就不自觉垂了下去。
    “……我们的服务端响应速度控制在300毫秒以内，对机构用户来说——”
    “稍等一下——任先生，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和我们分享一下？”
    任子铮闻声抬头。
    说话的是投资方的一位中年白人男性，嘴角挂着笑，目光揶揄，下巴微抬地看着他。
    其他人也投来了目光，包括刚才发言的CPO，手还攥着激光笔，脸色明显沉了。
    任子铮左右看了看，不解道：“现在不是在讨论模型吞吐量么，为什么要分享我的开心事？”
    空气像被冻住了。
    “您要是实在好奇，散了会我再告诉您。”
    在座的所有人，除了任子铮，仿佛都被按了暂停键。
    “啊……哈哈，我们CTO开玩笑呢！”
    几秒后，一道干笑艰难挤出沉默，
    “他这人就这样，平时话少，一说话就带点冷幽默——不过模型部分确实是他带的，性能数据才这么硬核，您可以理解成是技术人的‘浪漫’。”
    有些人附和着笑了笑，投资人也豪迈一笑：“理解理解，我年轻时候也这样。”
    任子铮又“被开玩笑”了。
    好吧。
    在收起手机前，他飞快在屏幕上打下最后一句：
    我得忙了，下班再跟你说。下午会有个包裹送到家里，你签收一下。
    散会后，双方握了手，表示下次再谈。
    投资方离去，会议室内渐渐松散开来，有人收拾文件，有人小声交谈。
    任子铮站在桌边，用免洗洗手液仔细搓着手。
    “凯尔！你又在发什么癫？！”
    一声怒吼劈头盖脸砸过来。
    他下意识往后一缩，抬起头，对上一双怒目。
    是方才会上替他解围的CPO，有了情绪，可以理解。虽然任子铮并不觉得他需要“被解围”。
    “在消毒。”他向对方递出自己的洗手液，“你要么？休息时我看到他们的VP用手——”
    话没说完，手里的瓶子被一把夺走，砸进垃圾桶里。
    “你在这里耍大少爷脾气给谁看呢？！你是不知道和基石资本的合作对融资有多重要吗？！”
    有多重要？任子铮不想知道。
    他耐着性子，语气温和：“布兰登，你是CPO，这种不涉及核心研发内容，只是谈合作意向的前期会议，有你和产品经理就够了，非要我来做什么？我谈技术，他们听得懂么？”
    结果对方完全不买帐，抱起双臂，挑起一边眉讥道：“哟，怎么，公司开会，您千金之躯不方便来？耽搁您在洛杉矶风花雪月了是吗？”
    空气变得紧绷，高管上前劝架，员工低头装忙，假装听不见。
    “不能出席你提前说啊，有病你就在家躺着啊！来了还要我给你擦屁股，让人下不来台！你是小学生吗？！”
    “‘你就是被车撞了，躺在ICU里奄奄一息了，也得给我滚过来开会’。”
    任子铮缓缓抬眸，说得很平静，
    “布兰登，这是你昨天早上对我说的原话。现在又让我生病了就在家躺着别来。这样左右脑互搏，不累么。”
    话是对着面前叫布兰登的男孩说的，眼神却越过他，落在一旁始终沉默的麦色皮肤女孩身上。
    “你！——”
    “够了，不要吵了。”
    女孩终于发话了，拦下了挥舞在空中的手指。
    她毫不避让地对上任子铮的视线。四目在空气中撞出了无色无味的硝烟。
    “梅根，任总累了，身体不舒服。”她对身边怀抱文件的女孩淡淡道，“你开车送他回家。”
    这是要请他走了。任子铮明白，他这个吉祥物今天的用途已经结束了。
    他没说一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开。
    车里很安静。
    任子铮坐在后排，侧头望向窗外。
    远处，金门大桥的轮廓缓缓划过天际。那是旧金山的地标。
    他还留在公司干嘛呢，还留在旧金山干嘛呢。
    指尖摸上领带，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钩住领带扣左右扯了扯，仰头靠上椅背，皱眉闭目。
    休息了片刻，他睁开眼，在后视镜里对上一双眼睛。对方立刻移开视线。
    梅根在观察他，他知道。
    她的后颈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开点窗吧。”他淡淡道。
    “您还病着，不能吹风啊。”梅根立即抹了下脖子上的汗。
    “没事，开一条缝，我透透气。”
    窗户缓缓降下一点。任子铮又侧目看向窗外。
    “梅根，你是公司的执行助理，为什么总跟着我？”
    “我……”
    “没关系。”他笑了笑，“回头你就跟西西莉亚说，已经做过我的思想工作了，但我固执己见。”
    “任总，我没觉得您固执。”
    后视镜里，目光再度交汇。这次，梅根没有躲开，而任子铮给她的眼神，是“说下去”。
    梅根沉了一口气，道：“表面上，我们在谈基石资本，实际上，公司真正看中的是基石背后的衡域控股。
    衡域掌握着完整的资源配置能力，在政府层面也有深厚关系。拿到他们的投资，等于踏入了更高层级的资本圈，对我们未来的融资，上市，都是很大的助力。
    但基石的条件，是要我们为其定制模型，接入私有数据。从您的角度看，这种定制会破坏产品架构，浪费研发资源，也违背了我们一贯的技术原则。资本看中的不是技术的创新，而是对技术的控制。短期看这笔投资或许有利，可一旦数据源被资本方掌握，我们可能会被架空。”
    任子铮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静静听着。
    他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道：“梅根，你辛苦了。处理公司的事，还要处理一堆份外的事。”
    “不会，任总。您的私事处理好了，才能更专注地工作，公司才能变得更好。”
    言下之意，是你安心上班，我才有得赚。
    任子铮明白。他每天都在被迫学习这些交谈的“艺术”。
    他轻笑了一声：“可以理解。股权激励和晋升空间，确实很诱人。”
    “人总得有点奔头嘛。”梅根也笑了笑，“您能坚持到现在，也一定有您的理由。”
    理由么？
    压力，无奈，焦虑；
    迎合，妥协，虚伪；
    失去初心，孤立无援，变成傀儡……
    经历这一切，他还在坚持的理由是什么？
    起初，他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一件能填满注意力，让他无暇痛苦的事。
    上学太简单了，只有创业。
    现在，他要赚很多很多钱，但不是给自己花。
    窗外的海湾不断掠过，像一片没有尽头的蓝色虚空。
    任子铮撑住额角，低声喃喃：“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人，听起来是不是挺蠢的。”
    前座却传来一句干净的回答：“不会啊。”
    短暂沉默。
    然后，她问：“是……洛杉矶的那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