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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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棉第一次知道所谓尸体的火化,并不意味着骨肉都会变成粉末。
    “还是会有一些骨头,我们会用锤子敲碎然后再装进骨灰盒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向他们解释。
    舅舅听着这些,点点头,太阳穴一跳一跳。
    “推进去的时候,要让孩子们用力哭吧?好让他们的灵魂逃出来,不被火烧掉。”旁边有个不太认识的亲戚说。
    说到孩子,舅舅发现了林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们站在一起了。他立马就生气了,大声喊:“宜兰,把孩子带过去!不是让你看着她吗?怎么这样的事也做不好。”
    于是林棉被舅母拉走了。她没有在哭,但总有人劝她哭,说是哭一哭,憋在心里不好。
    在这个专门给逝者亲属等待的大房间里,他们依然对她这么说,围着她,正如她刚诞生时一样。只是把笑换作了泪。
    林棉看到父母的名字在正前方的屏幕上滚动起来。很多年前,在他们分别出生时,他们的父母也是在医院屏幕上看到自己滚动的名字。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站在前台,招呼下一户人去领骨灰。他说话的声音低哑,削弱的身体像是从那堵泛着病态绿色的墙上剥落下来的,那面墙划分开两个世界,阻挡生的一切可能。
    想到这里,林棉猛然慌了,像被扔进水中的小动物。她推开挡在眼前的所有人,试图找到一条去往哥哥的路。但哪里都没有他。
    她回忆起来了,他们把她和他分开了,不放在同一间屋子里。他们害怕她会攻击他。
    她怎么会伤害他呢?她那么爱他。这些人都不懂。
    在急救室里,他浑身颤抖着。
    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办。林聿从来没有那样问过她怎么办。
    她不该怪他。她该怪那个醉酒的司机,怪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怪撞击连环上演的那些失控的车,以及怪这个世界的无常与恶意。
    但她怎么可能不去怪他,他们是为了他才会开上那条高速公路的。
    她要恨他。恨他还活着,恨他的无能为力。恨他代替了他们留下。
    叁个孩子被分别安置。林棉由舅母看顾,林槿被送去了小姨家,至于林聿,他坚持可以在原来的家里。舅舅怕他自责太深,不放心,搬了过去。
    那年入秋,在王子瑜的记忆里,与往年有些不一样。她开始学汉语拼音,姐姐搬进了她的房间,不远处的商铺搬来了麦当劳;也有不那么好的消息,运算题经常出错,奶奶生病住院,同桌说她有点胖。
    妈妈异常忙碌,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忙到有时顾不上她。于是,那段日子她不用准点刷牙,也不用按时上床睡觉,还常常能多看一会儿动画片。
    这天傍晚,动画片正播一半,荧幕突然跳转成五颜六色的广告。客厅陷入一种空洞的嘈杂声里,她看见长时间不出房门的姐姐走出来。姐姐戴上帽子,像是要出门。
    “姐姐,你去哪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害怕一个人在家。”
    于是,王子瑜的手牵着姐姐的手,走在傍晚的马路上,这一天天空是橘红色的。慢慢地,热闹的地方离他们越来越远,走入的地方越来越空旷。她注意到姐姐手上挂着一个钥匙串,上面挂着一把小刀,壳子是银色的,镶着几颗亮晶晶的宝石。随着她们的走动晃动,她看那把小刀入了神,也就不觉得单调了。
    快要走不动的时候,王子瑜才发现,她们竟然走到了姑姑家。姑姑和姑父去世了,就在不久前。人变成了小盒子,名字从黑色变为红色。
    姐姐用钥匙打开门。王子瑜跑进去。屋子不像以前那样明亮,四周的窗禁闭。餐桌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没有人待的屋子也会一点点衰老,然后漂泊的未知小生灵就会在荒芜的屋里落脚,这个想法让王子瑜有些害怕。
    姐姐看起来无知无觉的,她走到阳台,枯掉的草勾她的裙摆,她没在意。姐姐伸出手把窗户打开。风一下子灌进来,窗帘扬起,像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呼吸。
    王子瑜这才发现,原来走着走着,天快黑透了。
    林棉走进父母的房间,没有开灯。屋子陷在残余的暗色里,熟悉的摆设在模糊的轮廓中沉默着。她几乎无声地走到梳妆镜前。在抽屉里摸索到一圈冰凉的圆弧,那是妈妈的玉镯。她把它拿出来,一点一点地推上自己的手腕。
    这个玉镯是外婆给妈妈的成人礼物,本来等她成年的那天,也是要给她的。
    她就在镜子前坐下,腕上的玉镯还没有和她同温。
    然后林聿走了进来。没有回头看,林棉就觉察到了。那是一种完全说不清的直觉。
    “我以为你不在家。”林棉说。
    “你这些天上学了吗?”他的声音低哑。
    “我没办法去学校。”她停了一下,确认自己能说下去,“我哭不出来。怎么也哭不出来。”
    他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握住她的手。他蹲下身,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你怎么了?”
    林棉低下头,看着他们的手,对于这样两只经常交握的手,她感到陌生。
    她问:“哥,我们要怎么办?”
    短短几天,她倒退回了那个无助的孩子,眼神里有迷茫和无措。她不知道他们叁个该怎么办。不知道他们两个要怎样继续下去。
    “林棉。”
    可惜他也给不了答案。从接到那个医院的电话开始,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我的胸口好疼。身体哪里都很疼。”她的声音好像在向他求助。
    他靠近她,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他也想劝她哭出来,可他比她都清楚那毫无用处。
    就在林聿不设防的时候,在他关心她,以为他们可以共同承担这场痛苦的时候,林棉举起隐藏的另一只手,将弹簧刀毫无预兆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哥,死了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死。
    一定是我们的错,才害爸爸妈妈死掉的。
    刀刃没入半截,林聿只是不稳地用手撑了下地,他低头,看到了那把插在自己胸前刀,没有吭一声。
    直到血涌出来,林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原本是冲着心脏去的,可最后那一下,还是偏了。这个位置的血尤其多,热流从刀柄下汩汩涌出。
    那些血是有温度的,和被她伤害的人一样,也是有温度的。他看她的眼神没有愤怒,而是温柔的宽容与理解。她从未想过,伤害一个人竟是如此困难的事。
    血越来越多,沾到她的手上到处都是,林棉惊恐地看着他。
    就在她几乎要松开手的时候,林聿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力道比她想象中大得多。他帮助把她的刀捅得更深,刀刃狠狠刺进去,在骨与肉之间碾压、旋转,协助她完成一场对他的杀戮。
    “不要放手,不要心软,我帮你。”
    林棉腿软得跪下来,眼泪来得毫无预兆:“不行,你不能死,哥,你不能死。”
    她慌乱地用手去捂住他的伤口。眼泪不停地流,像晚来的雨。
    “来人。”她嘶声喊道,头发上也有血,“王子瑜,舅舅!”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没事的。”林聿安慰她,一滴泪从他的左眼眶滑落。
    他的手还搭在她的手背上,安抚着她失控的情绪,“你看,你终于哭了。”
    父亲那边,几乎没有还在世的至亲能出面处理后事,以及后续的诉讼赔偿。最终只能由舅舅出面主持。
    那些遗留下来的财产记录,是林棉亲手交出来的:“爸爸重要的文件都在这里,我拿给你们。”
    前两年,林毅之曾突然将这些事告诉过她,他的东西都分别保管在哪里,怎么联系律师,还有一些密码内容。那时她还和爸爸生气来着,她以为,她永远也用不到的。
    根据林毅之的遗嘱,有部分条款要到他们成年后才生效执行。有部分遗产最终由外婆代为保管,作为叁名未成年孩子的监护人接收处理。关于部分不动产的分配,则达成共识:待叁人成年后,再由他们协商分配。
    父亲生前公司的合伙人,在葬礼上送来了花圈和信封,里面是支票。他们表达了愿意资助孩子们生活学习的意愿,但舅舅婉拒了。
    “叁个孩子,我们家还是养得起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林聿住院。医生说膈肌刺穿,肺表层划伤,已经缝合处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舅舅有些为难地提起,希望这件事不要按“故意伤害”处理。林聿安静地听着,替他解开那些未说出口的愧疚:“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听他说这样的话,舅舅叹气,伸手摸摸他的头。
    “好孩子。”他说。
    病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输液管里液体一滴一滴下落。林聿闭上眼,在这里,他想起那件他对谁都没有说起的事情。
    那场车祸里,林毅之当场死亡,滚落的重物直接砸中他的头。因为丈夫本能的保护动作,王婉躲开了,没有立刻死去。她被从扭曲的车体中救出来。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林聿看见她的目光短暂地聚焦。他叫她妈妈。
    她微微张开嘴唇,说出两个几不可闻的音节:“林聿……林棉……”
    她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但他明白她的意思。
    请拜托你,照顾好我的女儿。妈妈拜托你。
    林聿无措地点头,母亲望着她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露出了这一生最后一个虚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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