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155戈德里克山谷

    在这互相无视的日子里，时间悄悄来到英国又闷又长的盛夏，女贞路的空气里弥漫着被晒化的柏油味，偶尔传来草坪修剪机单调的轰鸣。
    哈利的生日也快到了。他翻过日历的一页，感叹时间过得真是又快又慢的。因为他既想让日子慢点走，这样见到西里斯的机会就多些，但又想让日子快点走，好早点离开德思礼家，回到霍格沃茨见到他的朋友们——当然，还有见到阿莉娅。
    哈利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她。这真神奇，哈利心想，原来想着一个人是这样的。轻轻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却又让人心口发烫，想着想着，会嘴唇翘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比如在德思礼家啃面包的时候，哈利会想起阿莉娅在礼堂用餐时的模样。她用餐总是不紧不慢的，但用餐时间特别不固定，还经常直接不来了。
    当哈利看到行李箱里塞着的隐形衣时，就会想到阿莉娅在蜜蜂公爵发现他的那一天。空无一人的店铺夹板下、昏暗的通道里，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西里斯要来追杀他，还紧张兮兮的。他怎么会想到西里斯是无辜的、关心他的教父，又怎么会想到，发现并且掀开自己隐形衣的是她。
    ——她怎么这么聪明，能发现他？哈利心想。他们靠得这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独特的、清冽的香味。
    还有当哈利收到西里斯信件的时候，他也会想到那个惊心动魄的月圆之夜......她怎么这么勇敢？哈利心想。月光下变身的狼人看起来是多么可怖，可阿莉娅却第一个举弓，向狼人的屁股射出一箭，还追了上去，甚至还打算只身吸引摄魂怪。
    虽然他觉得，阿莉娅在当时的举动有许多奇怪之处，但这并不妨碍哈利津津有味地回想自己追上她，并使出最完美的一次守护神咒的心情——在那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父亲詹姆斯......
    哈利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无声地念着  “Expecto  Patronum”（呼神护卫）。他眨了眨眼，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吻，在黑夜中的吻。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回想起这个吻的，那时候阿莉娅是被什么魔法草药，或者是被摄魂怪影响了，对吗？她不是故意要吻他的，如果当时是赫敏先跑到她面前，也许她就要去吻赫敏了——停停停！
    哈利猛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强迫自己打住这一连串胡思乱想，把脑海里的画面踹到直布罗陀海峡里。
    有着蓬乱黑发的男孩叹了口气，把薄被子往下踢了踢，让燥热的身体凉快一些，继续回忆那个吻。她的嘴唇凉凉的，舌头稍微热一点，很软，很灵活。她的睫毛很长，应该有扫到他的脸，痒痒的。
    他那个时候太震惊了，完全是被动地承受她的吻。如果阿莉娅再要吻他——当然是在她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再这么被动的。
    不行，他怎么能这样想呢！哈利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顿。
    不过……哈利又翻了个身。他想到学年结束时，伍德坐在阿莉娅前面的画面。他看到阿莉娅收下了伍德的联系方式，她会去联系他吗？
    伍德是他的魁地奇队长，哈利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魁地奇确实打得极好，身材也很结实匀称。
    “啪！”哈利这样想着，伸手打开了床头灯。他把手臂伸进那片暖黄的灯光里，用力绷紧肌肉，认真地观察着。
    阿莉娅会喜欢伍德那样的身材吗？伍德比他要大四岁，确实看起来比他成熟，哈利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并不觉得自己比阿莉娅年纪小就有什么问题，但他绝对不想让她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哈利胸口一热，为这个糟糕的念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猛地翻身下床，双手撑在地板上，开始做起俯卧撑来。
    他开始每天早晨都在卧室里无声锻炼。一直到生日那天，他才刚做了一个俯卧撑，西里斯就骑着那辆海格还给他的飞天摩托，从天而降，停在他窗外。
    “诶，哈利，在健身吗？”西里斯笑着喊道，黑色的半长卷发被风吹得往后扬。“来上车，今天你生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哈利看向自己的教父，他骑着那辆深黑、带银色反光饰条的复古飞天摩托，风一吹，墨镜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今天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麻瓜青年了，戴着一副深色墨镜，穿着酷酷的黑色机车服，肩线利落，剪裁刚好衬出他挺拔的身形。下身是黑色工装裤，裤脚被风吹得鼓起，靴子上还溅着几滴水。
    西里斯为这辆飞天摩托进行了重新改装，隐形咒的效果更稳了，悬浮时几乎听不到引擎声。
    “西里斯！”哈利惊喜地喊出声，立刻套上外套，推开窗户，一脚跨上了飞天摩托的后座。他原以为西里斯不会这么早就来找他，毕竟教父最近一直很忙。
    “先去我那儿看看你的房间布置得怎么样了，”西里斯笑着回头，“然后去吃顿像样的生日大餐。”
    随着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飞天摩托稳稳启动，朝远处的天际飞去。
    西里斯最近确实很忙。他依旧住在自己原来的房子里——不是布莱克家的老宅，而是他舅舅阿尔法德·布莱克留给他的那一处住所。
    自从得知彼得·佩迪鲁逃脱后，他一直都在追寻佩迪鲁的下落。可他的计划总被各种琐事打断，有许多人想要找他，询问他待在阿兹卡班时的各种细节，或者是想在他身上找到什么线索，又或者是对他的阿尼玛格斯感到好奇。
    他被迫在魔法部正式登记了阿尼玛格斯形态，现在几乎全英国的巫师都知道那只大黑狗长什么样了。他再也没法像年轻时那样，变成大黑狗，在霍格莫德或者对角巷的小道上无拘无束地乱逛乱嗅了。
    除此之外，西里斯也重新和一些旧日的凤凰社朋友取得了联系，当然包括莱姆斯。
    他还记得莱姆斯每月要变身的事。得知如今已有“狼毒药剂”这种魔药后，西里斯提议由自己出钱，给莱姆斯买上几瓶。
    但是莱姆斯婉拒了，他十分贴心地解释说，不是因为对他客气生疏了或者怎么样，而是他已经有了新的魔药，是一种正在试验中的配方。
    西里斯对这种“试验中的配方”不太放心，还是在月圆之夜陪他去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森林。幸好，这种“新药”似乎确实有效，莱姆斯没有任何不适。两人坐在林间的篝火旁，下了一整晚的巫师棋，又玩起霹雳爆炸牌。
    曾经的四人变成两人。虽然他们以前都对彼此有过怀疑，如今也都在努力修复那段友谊。
    玩牌的时候，西里斯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孩。他记得在某个梦境里，莱姆斯也出现过。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想把那些离谱的梦忘掉，但显然失败了——现在只要一想起，整个人就觉得浑身刺挠。
    莱姆斯在霍格沃茨教过一年书，应该对那个女孩更熟悉。西里斯这么想着，还是犹犹豫豫地问了出口。
    然而他看到，对面正一边玩牌、一边在试药记录本上认真写写画画的莱姆斯，表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一副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含糊其辞、语焉不详的模样。
    他这是怎么了？他教了那个女孩一年，难道就没发现她十分可疑吗？西里斯挑起眉，带着几分怀疑地看向自己这位人形好友。
    除了这些，西里斯还在暗中调查一件更隐秘的事——关于他的弟弟，雷古勒斯。他原本以为雷古勒斯是因为胆怯、叛逃食死徒而被伏地魔杀死的。可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纸条，却让一切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那张纸条真的是出自雷古勒斯之手吗，还是某个黑巫师设下的圈套？“魂器”究竟是什么，他弟弟是否真的是发现了伏地魔的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并且想要反抗，才因此遭到迫害？
    这些想象让西里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完全颠覆了他对弟弟的认知。
    更奇怪的一件事情是，他在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之后，重新回到格里莫广场十二号，想要打开大门，却失败了。
    按理说，如果雷古勒斯真的死了，那么布莱克家的所有财产与继承权都会归他，那扇门理应会为他敞开，即使他在挂毯上的名字被父母烧了。
    但西里斯打不开这扇门，这有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继承布莱克家，还是处于被驱逐的状态——而家主，也就是雷古勒斯或许真的可能还活着。
    西里斯对这些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提笔，把这件事情写信寄给了邓布利多。他至今还未回复。
    不过今天是哈利的生日。西里斯决定暂时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抛到脑后。这一整天，他只想好好陪教子过一个生日。
    他先带哈利回了自己的住所。不久前，西里斯写信让哈利给他寄一份卧室布置的设想清单，然后他再依照那封信添置了家具。现在哈利可以亲眼看看布置好后的成果了。
    接着，西里斯带教子去了伦敦最好吃的一家餐厅。这时候哈利才明白自己的教父长得是多么惹眼。用餐时，不少客人都频频扭头打量他，而面前这位将墨镜推到头发上的青年神色自若，像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
    “哈利，你接下来想去哪儿玩？我今天一天的时间都是你的。”西里斯用餐叉叉起了一块香喷喷的烤虾，询问哈利。
    哈利用刀切着盘中的维也纳炸猪排，仰头想了想，说：“西里斯……我能去我爸爸妈妈的家看看吗？”
    他似乎有点犹豫，不知道提出这个要求是否合适，补充了一句：“我——我还从来没去过那里。”
    西里斯的神情有些怔住了，餐叉在半空停住，叉了个空。他沉默了几秒，看到哈利既担心他不舒服，又带着希冀的眼神，笑了笑，说：“好，当然可以了，哈利。我们吃饱了就去。”
    天气预报说，英国多个地区今天傍晚会有暴雨。果然，这一天的空气从早上起就带着一股闷热。
    西里斯骑着那辆深黑色的飞天摩托，带着哈利一路朝戈德里克山谷飞去。他们在云层下穿行，阳光在云间忽明忽暗，远处绿色的原野上已经可以看到有片阴影在缓缓移动。
    不多时，他们降落在村口的一条狭窄小巷里，两边是低矮的白墙与带花窗的屋舍，风一吹，就能闻到玫瑰与夏日草植的味道。
    戈德里克山谷是个安静的小村庄，隐匿在西部丘陵的深处。这里既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故乡，也是哈利父母最后的家。
    此时，阳光强烈得几乎有些刺眼，白光在屋檐和石板路上反射着。西里斯下车后，给两人都施了幻身咒，因为他们都太出名了，要是碰到村民，很容易就被认出来。
    他要回家了。哈利跟在西里斯身旁走出小巷，忍不住兴奋起来。他要回到他曾经拥有过家的地方。
    如果没有伏地魔，他会在戈德里克山谷长大，在这里度过每一个假期，包括现在这个夏天。正因为想到即将去到那片被毁的家，那段被夺走的生活，此刻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真切，仿佛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西里斯有些沉默地往前走着。哈利则环顾四周。两旁的房屋多为石砌的两层小楼，外墙爬满常春藤，窗框刷着白漆，有的窗台上摆着花盆，开着艳丽的天竺葵。
    任何一栋房子，都可能是他爸爸妈妈曾经住过的那一栋，可哈利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那时他才一岁多，就被迫离开了这里。
    小巷向左拐，一片开阔的景象出现在眼前。那是村子的中心，一个小广场。广场四周散落着几家店铺：一家杂货店、一间猫头鹰邮局、一家关门的酒吧，还有一座小教堂。
    在这夏日午后，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行人，只有四周树上传来蝉鸣。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纪念碑般的建筑，高高的尖顶在树叶的缝隙间露出，底座方正厚重，被半掩在一棵巨大的榆树后面。
    “嗯？”西里斯低声发出一声疑问。他朝纪念碑的方向走去，似乎也从未见过这个，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这是什么？”
    但他在走近的时候，看到了那方方的石碑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名字。几个熟悉的名字跳入了西里斯的眼中，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沉默地看着纪念碑。哈利跟着走近，有些不安的看着西里斯的表情，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提议。
    哈利凑近那块石碑，想仔细看看上面的名字，结果方尖的石碑忽然起了变化，从纪念碑变成了叁个人的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一个有着红色长发、眼神坚毅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的男婴。
    哈利被吓了一跳，怔怔地凝望着那两张熟悉却只存在于照片中的面庞......他在妈妈的怀里，额头上没有那道闪电形的伤疤。
    西里斯的反应更为剧烈。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看到好友们的脸庞。他知道自己站在原地，却又像被甩回了那个夜晚，房子在燃烧，婴儿在哭，詹姆斯倒在楼梯脚下，一动不动。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自己？为什么他没能救下他们？石像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一瞬间，西里斯仿佛又看见詹姆斯活着时那双眼睛。
    哈利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回头一看，只见西里斯的脸色苍白、表情严肃、神色紧绷。他在很用力地呼吸着，频率越来越快。
    “西里斯，”哈利立马打断道：“我们继续走吧，别看了！”
    他果断地拉着西里斯的胳膊离开，锻炼效果在此突显。两人走出几步后，纪念雕像又变回石碑的样子。
    哈利放开了手，犹豫着想对教父说，要不算了吧，我们回去吧。
    但西里斯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反倒先开了口：“我们继续走吧，去看看他们。他们的墓碑应该就在村里的教堂后面。这儿的村民死后，基本都葬在那片墓地。”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气息也稳了，只是抬手随意地揉了揉自己脑后的头发，又拍了拍哈利的肩膀，说：“哈利，你比我想象的更勇敢，和詹姆斯一样。”
    哈利笑了。
    他们推开教堂草地的窄门，两人沿着一条被野花掩映的小径前行，走进教堂背后的墓园。
    哈利四处张望着，视线扫过一排排墓碑，看到一些熟悉的姓氏，比如艾博，比如麦金农。海格在刚见到哈利的时候就曾跟他讲过，伏地魔杀死了麦金农一家，还有普威特兄弟俩，还有其他人，只有他在伏地魔的魔咒下活了下来。
    “在这里，哈利。”西里斯轻声说道。
    哈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块洁白的大理石墓碑立在草地尽头。午后的太阳光照在教堂的彩绘玻璃上，又在那块白色墓碑上反射出流动的红与金的光斑——就在他爸爸妈妈的名字四周。
    “卒于1981年10月31日”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哈利慢慢地念着墓碑上的字，一股说不出的酸意从胸口升上来，眼睛开始发烫。他眨了眨眼，努力想把那股模糊赶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让喉咙的发紧一点点松开。他知道自己不能看西里斯，也不能说话，不然肯定会忍不住的。
    他知道西里斯想要让他在生日这天能快乐，当然，他的爸爸妈妈也是这么想着的。
    西里斯则垂着头。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出现有些闪回和应激的反应，而是目光温柔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小块地方。
    墓碑四周的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有人还在这种下了几株百合花。花茎纤长，花瓣雪白。
    “哈利，你知道吗，你爸爸当年为了追你妈妈，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西里斯看着这几株百合花，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他们年轻时什么有趣的事情，又或者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哈利的情绪，想要转移话题，便开口道：
    “现在想起来，我们那帮人出的主意真是一个比一个糟糕。也幸好莉莉没把我们几个一起揍趴下。”
    他俯身挥动魔杖，在墓碑与那几株百合上施了一层保护魔法，然后直起身，与哈利并肩往回走。
    “你呢，哈利？在霍格沃茨有没有碰上喜欢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