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临时雨

    几人继续前行，没多久，另几组人也从相邻的厂房区域转了出来，在规划的路线交叉点不期而遇，大部队恰好在此刻汇合。
    “诶，这么巧啊，在这碰上了！”老周率先打起了招呼，声音洪亮。
    几位投标方的负责人虽是竞争对手，此刻也纷纷露出笑容，聚在一起寒暄起来，气氛一时颇为热闹。
    曾婳一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池衡正与一名工程师交谈着，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眼望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曾婳一心里立刻明了——确实很巧，但这巧合大概率是人为制造的。
    ……恐怕这巡查路线，是在兼顾高效的同时，被精心安排过的吧？
    池衡很快结束交谈，走了过来，公事公办地跟张经理打了个招呼，随即看向脸色依旧不太好的严琳和提着沉重设备的李姚。
    “池总。”
    “大家都辛苦了，”他点头，目光最终落到曾婳一身上，“进展如何？”
    “还算顺利，”曾婳一认真回答，刻意将话题引开，“张经理也提了些宝贵的意见。”
    池衡看着她这副故作正经假装不熟的模样，有点想笑。
    他嗯了一声，看似无意地往前踱了半步，恰好站到曾婳一身侧，姿态从容，仿佛只是按计划巡查到最后一组。
    曾婳一飞快扫视四周，正如她所料，巧遇本就是预设环节，池衡作为总负责人巡查到最后一组合情合理，李姚在场能分担注意，与张经理的寒暄更是必要的礼节。
    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天衣无缝，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已是他在这困局中，能为彼此争取到的能够并肩而立的正当理由。
    众人正准备继续完成各自剩余区域的交底。突然，厂房外传来轰隆一声沉闷的惊雷，紧接着，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湿冷的水汽毫无预兆地灌进厂房。
    “快！往里退！”有人大喊。
    众人慌忙往里退，雨水被风吹着斜扫进来，冻得几个穿着单薄的人直打哆嗦。
    “靠！雨季不是早就结束了吗？这怎么突然又下了一场！”
    “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
    ……
    埋怨和吐槽声此起彼伏，眼看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户外行动显然无法继续。
    池衡看了眼时间，当机立断，扬声安排道：“这样吧，所有人原地休息，各组清点一下人数……小王小刘，把我们准备的应急物资分发下去，大家先补充体力。”
    他说着，目光转向几位投标方负责人：“各位，实在抱歉，没想到遇上这种天气，招待不周，还请多包涵，等雨小些再安排后续。”
    食物和饮品被快速分发下去，众人听着雨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东西，聊着天，暂时从紧张的工作中抽离，气氛反而松弛了下来。
    曾婳一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她在项目组里本就是外聘身份，和他们也仅限于工作上的友好，身边很快空出了一片区域。
    她倒也乐得清静，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低头刷着手机，试图忽略不远处那个总能轻易牵动她心神的身影。
    很快，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曾婳一抬头，看见池衡拿着一份文件夹，神色如常地走到她面前。
    他将文件夹摊开在她面前，指着图纸上的某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声：“一一。”
    曾婳一心里一跳，下意识看了眼四周，确认最近的同事也在好几米开外，正聊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这边。
    她这才抬起眼，对上他故作严肃的目光，小声揶揄：“干什么？池总，你很闲吗？”
    池衡的指尖在图纸上缓缓移动，仿佛在认真探讨某个节点，嘴里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我们都一周没见面了……我好想你。”
    曾婳一啃了口三明治，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笑意，含糊道：“哼，今天不是见到了吗？”
    “这不算，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话，”池衡翻过一页文件，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一，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生气？曾婳一微微一怔。
    气他什么呢？气他在这困局中，还要如此费尽心机，只为争取这片刻的靠近？她只是觉得，这样步步为营，太辛苦他了。
    “我气你什么？”她学着他的样子，目光落在文件上，轻声道，“气你运筹帷幄，把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池衡闻言，立刻借着指图纸上另一个细节的动作，更凑近了些，急切地低声解释：
    “分组的事情，只有让你提出质疑，我才能顺理成章地把李姚塞进来好好照顾你，以防任何意外发生，路线是预设好的节点……我不是在算计你，一一，我只是……”
    他顿了一下，又委屈又无奈：“我只是想能够理所当然地，借着工作的机会和你多待一会儿。”
    看着他拿着文件装模作样，笨拙地解释和示弱，曾婳一终究没忍住，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被她压下去。
    她小声嘟囔：“笨蛋，我没有生你气……就是觉得，这样安排来安排去的，太为难你了。”
    池衡神色松弛了些，又翻了一页文件，低语道：“能见到你，能和你待在一起，就不为难。”
    曾婳一轻笑了一声，小声吐槽：“池老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像课堂上找同桌说小话，还要拿书本和题目当掩护的小学生，”她调笑道，“很幼稚。”
    池衡想笑，面上却依旧绷着，甚至用文件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示意她低头：“那又怎样？……你别抬头，看文件。”
    两人正借着文件的掩护，享受着这难得的亲昵，曾婳一余光瞥见严琳似乎朝这边走了过来，立刻提醒：“来人了。”
    “好，待会见。”池衡反应极快，神色自然地直起身，俨然一副结束了工作交流的模样。
    严琳有些局促地走到曾婳一旁边，手里拿着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小声问：“我……我能坐这儿吗？那边人有点多……”
    曾婳一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往旁边挪了挪：“当然可以。”
    池衡见状，合上文件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既然你们要休息，那我先不打扰了。”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严琳坐下后，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沉默了片刻，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转向曾婳一，语气诚恳：
    “曾设计师……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曾婳一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是为了之前……我跟风质疑你借鉴抄袭，在汇报会上刁难你的事情，也替陈工……就是最开始提出质疑的那个同事，跟你道个歉。我们当时太武断了……还有，谢谢你刚才的吐司。”
    曾婳一坦然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其实工作中遇到质疑很正常，说实话，我也要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机会更清晰地展示自己的机会。至于吐司，举手之劳而已，别放在心上。”
    她的宽容让严琳更加不好意思，脸颊泛起微红，声音也更小了：“那个……我们共事这么久，好像都没有联系方式……能不能……加一下微信？”
    “当然可以啦。”
    不远处，看似在与他人交谈的池衡，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关注着这个角落。
    他看到两个女孩从尴尬到交谈，最后甚至看到严琳低下头，脸颊泛红地拿出手机。
    他安排曾婳一和严琳一组，本意是借她的身份合理地把李姚放进来，也是想让她被曾婳一的专业折服，化解之前的芥蒂。
    现在目的达到了，但这发展……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就在这时，李姚拿着一份文件过来：“池总，这是各组遇到的问题汇总。”
    池衡接过文件，目光却仍锁在曾婳一和严琳身上，看着曾婳一笑盈盈地拿出手机扫码。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用文件夹半掩着唇，侧头问道：“这个严琳……她个人情况你了解吗？”
    李姚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懵，顺着老板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正相谈甚欢的两位女士，脸上难得浮现出疑惑：“啊？”
    池衡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些离谱，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文件：“算了，没事。”
    李姚：“……”
    老板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