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安全的选择

    不到三分钟，池衡的车便迅速开来，稳稳停在楼前。
    他利落下车，视线在曾婳一身上停留片刻，确认无恙后，对着曾辉和姜知棠微微颔首，拉开车门：“叔叔，阿姨，先上车吧，这里不安全。”
    池衡的出现对于曾氏夫妇而言有些出乎意料，他们没有想到女儿口中安全的选择会是他。
    但刚经历老友离世的冲击，又被记者围堵，两人此刻心力交瘁，无暇多想，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便迅速弯腰上车。
    曾婳一最后看了眼身后寂静的大楼，那里刚刚结束了一场生命的告别，也让她对自己的成长进行了一场仓促而严厉的拷问。
    百感交集间，她收回目光，沉默着钻进副驾，怔忪地望着前方，眼神有些发直。
    池衡熟练地启动车辆，他侧头盯了曾婳一几秒，见她魂不守舍，没说话，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副驾储物箱偏了偏，轻轻“嗯”了一声作为提示。
    曾婳一迟钝地眨了眨眼，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安静地躺着两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纸袋。
    她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带着些许温热的生煎包，不是她最爱的那家老巷口，却是他在等待时，能为她准备得最快、也最接近她习惯的慰藉。
    曾婳一抬起眼冲他笑了笑，即使毫无胃口，但还是拿起一个，小口吃了起来，仿佛吞咽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他给予的这份令她放松的安稳。
    见她开始吃东西，池衡才目视前方，自然地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叔叔，阿姨，折腾了一上午，还没吃午饭吧？我刚好买了一些吃的，不介意的话，先垫一垫？”
    他说着，曾婳一也已默契地将另一个纸袋往后递：“你们在医院守了一上午，肯定也累了，多少吃一点嘛？”
    二人看着女儿手中那些显然是按她口味准备的食物，又对视了一眼，眼神更复杂了些。
    这两年，这孩子真的从未放下过婳婳。
    但在这种时刻，接受池衡周到的照顾，让他们又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两年前那场不算愉快的谈话记忆犹新，他们曾亲手划下过他和女儿之间的界限，拒绝显得不近人情，接受又仿佛是一种对过往立场的动摇。
    斟酌再三，姜知棠最终还是疲惫地摆摆手：“谢谢你了，我们……真的没什么胃口。”
    曾辉则一直沉默着，眉宇间的凝重挥之不去。路家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女儿深陷其中的焦虑，以及这个再次出现的池衡……太多信息需要他消化和权衡。
    池衡闻言，也没勉强，轻声确认了地址后，便专注开车。曾婳一收回手，继续小口吃着东西，目光却悄悄移向中间的后视镜。
    镜中映出父母疲惫的脸，她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路家于她，是路翊这个朋友，是一段需要履行的承诺，更是一个不得不踏入的漩涡。
    可对于父母而言，路爷爷的离世，是老友的永别，是物是人非的慨叹，是看着她卷入纷争却无力完全护其周全的无力。
    而她竟然在这种混乱的时刻，用一种近乎强硬的方式，将池衡突然推到了父母面前。
    这算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还是一个添乱的任性之举？是将他们本就复杂的关系引向更棘手的境地，还是……一个打破坚冰的契机？她心里乱糟糟的，毫无把握。
    姜知棠瞥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丈夫，又看向池衡沉稳驾驶的背影。
    这个曾经被他们视为女儿牵绊的人，似乎在用行动，沉着地重新定义他自己。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和丈夫两年前，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否正因为他们的干预和偏见，才让女儿宁愿选择与路翊编织那样一个谎言，绕了偌大一个圈子，反而身不由己地吃了更多的苦头？
    姜知棠感到一阵心悸与茫然，她不禁开始深思，自己是否应该放下过去，更客观地去审视这个对女儿而言，意义非凡的存在？
    不久后，车辆安全到达。
    池衡看向副驾的曾婳一，她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完全抽离，神色算不上轻松。
    他抬手握了握她放在膝上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她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曾婳一回过神，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她不想让他担心，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池衡看着她这比哭还让人心疼的笑，心中酸涩，手上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指尖，声音压得很低：“别硬撑，一一，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
    曾婳一鼻尖一酸，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轻轻点头。
    得到了她的回应，池衡这才松开手，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座，为曾辉和姜知棠拉开车门：“叔叔，阿姨，那我就送到这了，你们好好休息。”
    他做好了转身告辞的准备，将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池衡。”姜知棠却突然叫住了他。
    池衡脚步一顿，转身，目光带着询问：“阿姨？”
    姜知棠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审视，但之前的疏离感淡去了不少。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最终开口道：“上来坐坐吧，忙了一早上，你肯定也累了。”
    无论他们对池衡与女儿的关系持何态度，今天他雪中送炭是事实，于情于理，邀请他上门坐坐是基本的礼节和感谢，也或许……是想要重新认识他的一个开始。
    曾婳一惊讶地望向母亲，曾辉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但目光扫过妻子和女儿，最终并未出声反对。
    池衡有些受宠若惊，他迅速看向曾婳一，带着一丝征询。
    曾婳一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满是鼓励和期待。
    池衡转回目光，看向姜知棠和曾辉，语气诚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那就……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