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快跑！是修罗场！（5）

    赤脚先是莫名其妙选了个智阅的实习生硬要互动，接着又一副要和实习生当着所有书迷和商场顾客的面闲聊到天荒地老的样子，工作群里已经炸了，现场负责在舞台边上疯狂给主持人打手势，负责递话筒的人时刻瞅准时机抢走被霸占住的话筒，观众席里窃窃私语。
    而这一切骚动都在赤脚揭露的那一刻停止了。
    主持人惊讶地望向现场负责人，用嘴型问这是安排好的吗，现场负责同样惊讶地望回去，摊开双手摇头。
    赵贤平：“我曾经被骗进过传销组织，后来逃出来了，看了一年多心理医生，开始写《逃离》，也就是大家熟知的《通关全靠卡bug》。”
    他认真地看着提问人的方向，看的却不是方卓航，而是他身侧的韩小闲。
    韩小闲低头摆弄双眼，湿润的眼睛让美瞳滑片了，她非但调整不好，还刺激得泪腺更旺盛地分泌液体。
    烦死了。
    好好的新年第一天给她整这出。
    真是烦死了。
    “刚开始写书根本没人看，我都想放弃了，要不是心理医生叫我把写作当成是一种自我疗愈的方法，我都坚持不到写完第一个副本。后来没多久我遇到了我的编辑，她帮我改了书名，又告诉我，一定能火，于是才有了今天大家熟知的赤脚。”
    听到没有，听明白没有——赤脚在心里呐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浑小子，你和她之间的感情比不上我和她的千分之一。
    “谢谢您。”方卓航将话筒还给同事，轻轻地坐下了。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方卓航在心里苦笑——早说她生命里还有这种级别的救赎戏码呢，我也就不会……
    胜负已分。
    方卓航一败涂地。
    主持人用煽情的语调感慨：“原来赤脚老师曾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难怪您能成为让许多人喜爱和尊敬的作家。”话锋一转，“也非常谢谢刚才这位读者朋友的提问，那么我们有请下一位观众，有想提问的朋友请高举你的手……”
    后来的几个问题都乏善可陈，有问半天问不到点子上的，也有趁机大谈结合了个人经历的读后感的，韩小闲全都没有听进去。
    赵贤平提起那个传销组织了。她和他这么久、这么深的交情，他也只有那一次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和她提及。
    韩小闲闭上眼还是可以听到那天急诊室里医护匆忙奔波的声响，闻得到消毒水的味道，记得起连在赵贤平静脉的药水和他苍白的嘴唇。他告诉她，他被骗进传销组织了，做不出业绩的人每天六点起床对着镜子用能想到的一切恶言粗语贬低自己。
    现在赵贤平重新提起那个传销组织了，而且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韩小闲如梦初醒：赵贤平变了，他如今所拥有的勇气和《逃离》时期已不可同日而语，他已经是个敢于对死亡发起抗争的人了。
    她很高兴，又很难过，躲到厕所间偷偷地哭。
    再回到签售现场，她的美瞳不翼而飞，眼妆也糊了，看起来很狼狈。
    方卓航在观众提问环节的最后就被人叫走去干活。这人今天过来是真有工作，他实习轮岗轮到营销部门，赤脚签售会缺人手，他就报名来了。
    方卓航说他一开始坐到她旁边只是想把口红送给她。
    韩小闲看着工作人员布置签售桌椅、引导书迷排队，心里茫然的时候接到赤脚的电话。
    “人呢？”语气很不客气地。
    “美瞳质量不好，我眼睛不太舒服，去厕所洗了洗。”
    “刚才那男的谁啊？”
    “总公司的实习生。”
    “实习生对你动手动脚？”
    “呃那小子不太懂分寸。”
    “你还给他解释上了。”
    “没有……”
    赤脚不满地冷哼，道：“结束之后跟我回去。”
    韩小闲差点就答应了。
    要不是她看见了谢修一。
    谢修一在另一头，和她之间隔着临时舞台、排队的粉丝和络绎不绝的商场游客。
    他先发现她，试着和远远的她挥手。
    挥了没几下，韩小闲就看见他了。
    “呃……”韩小闲只好对赤脚说，“之后我有点事……”
    “什么事？”
    “有人找……”
    “谁？男的女的？”
    “就是那个……宠物诊所的老板……”
    沉默。
    “行吧。”
    赤脚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谢修一已经来到她跟前，弯腰，蹙眉，仔细看她。
    “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美瞳滑片了……”
    可她看起来像哭过。
    韩小闲最好不要和谢修一对视，会被他看出端倪的，可她移不开目光。
    被大型犬温柔地盯着时，再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多看两眼的。
    “是碰到点事……”韩小闲说，“你知道我这份编辑的工作能稳定下来是靠一个爆红的作家吧？”
    谢修一点头。他一条不落地追踪韩小闲的朋友圈动态，为她深夜负面情绪大爆发而着急过，也为她庆贺签下的作品订阅过万而高兴过，他能从家长嘴里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的成功来得突然且不轻易，他听说过那个作家的笔名，“只用脚打字”，他知道是这个人把韩小闲的工作带上正轨。
    谢修一转头望向舞台背景板，《活着才是叛逆  第一册》，作者：只用脚打字。
    “就是今天这个作家。”韩小闲说。
    “嗯。”
    “这个人以前得过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安眠药成瘾，进过急诊室，后来当中有一段时间看起来好了，但是前一阵子我发现他又开始吃安眠药了，很担心，然后今天我听到他的一些话，意识到他其实已经不需要我担心来担心去了，他变强了。”韩小闲沉吟了下，“不好意思啊我说的乱七八糟的……”
    “我能明白。”谢修一说。
    因为韩小闲曾经也拯救过他。
    谢修一很羡慕这位用脚打字的作家获得了回报韩小闲的机会，不像他，从小到大只是一味贪恋她的温暖。
    韩小闲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作家访谈，俨然把谢修一似乎找她有话说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契机，问道：“啊，对了，你是不是来找王护士？”
    谢修一：“我是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