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未绝人

    “放她过来。”
    “当然，毕竟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交易。”
    男人朝顾在瑶旁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得令，一左一右架起女人，向宁毋一走去。
    看着发丝凌乱，狼狈至极的顾在瑶，宁毋一只觉得怒火从胸腔一路烧到头顶，握着玉瓶的手青筋暴起，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一变化并未逃过男人的眼睛，他脸上挂起笑容：“不要这么激动啊，小心怒火攻心，影响了之后的试炼可得不偿失。”
    用你废话！他在心里暗骂一句。
    “好了，你们快放开这位小姐吧。”
    叁人离宁毋一仅有几步之遥，两个黑衣人交换眼神，松开束缚，从背后推了顾在瑶一把。
    她踉跄几步，眼见要摔倒，宁毋一急忙小跑几步，稳稳接住她，忍不住紧紧圈住她的身子，未干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味涌进鼻腔，他浑身一僵，极力忍住眼里的泪水。
    冷不防被他搂住，顾在瑶下意识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随即却用小臂抵在两人之间，力道很大，像是拼命地想要挣开。
    “好了，等会再叙旧。”男人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躁，“这位道友，我要的的东西呢？”
    “给你就是。”他抬头，抬手将玉瓶抛了过去。
    那玉瓶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直奔男人而来，越来越近，似乎唾手可得。
    目的马上就要达到，男人也懒得再装和善，他收起笑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狠辣：“杀了他们！”
    他一声令下，场上的黑衣人便围了过来，水、火、土各种攻击接踵而至。
    变故来得太快，宁毋一下意识搂住顾在瑶，另一只手迅速汇集灵力，想要催动符箓。
    然而，无论他怎么尝试，都用不出一丝灵力。周围的空气也像凝固了一般，连风都不曾吹过。
    可恶！难道是……？
    他猛地抬头，死死瞪着不远处的男人：“出尔反尔！你实在无耻！”
    “感觉如何？这可是我最擅长的禁锢咒，你挣不开的。”
    男人嗤笑，伸手抓住即将掉下的玉瓶：“对待敌人，可没有什么仁义道德。”
    “别管我，你快走。”顾在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不是命令，语气却不容置疑。
    恨意与怒火交织，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却从未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去突破男人的法术禁制。
    也许是上苍眷顾，手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是骨头碎裂，身体却在最后关头恢复自由。
    再次听到风声，嗅到微凉的空气，不知为何，在宁毋一看来，所有人的动作像是放慢了几倍。
    眼珠缓缓转动，他的视线掠过身边几个黑衣人握剑的手，在顾在瑶头顶停了一瞬，接着，没有犹豫，将手里的符箓尽数甩出。
    随着一声轰鸣，火花带着闪电，石柱一个接一个地崩塌，碎裂，场上顿时浓烟四起。
    此刻，恐惧仿佛化为实质。一张裂空符的威力就不容小觑，何况是一沓。所有人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反复打碎重组，有人已经吐血身亡，还有些早就昏倒在地，无人幸免。
    这轰鸣声经久不息，哪怕烟尘散去，耳朵却还能听到。
    男人收起手中的宝莲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几处裂痕悄然蔓延开来。他浑身上下依旧光鲜亮丽，甚至连袖子都纤尘不染。
    “一群废物。”看见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他面无表情，骨子里的冷漠藏不住，“还有两个蠢货。”
    修为太低，连金丹都没达到，如此莽撞，简直自寻死路。
    虽然自己灵力所剩无几，好在任务也算完成了。
    顾在瑶和宁毋一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把手伸进储物袋，摸索许久，却并没有找到那玉瓶。
    他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他释放灵识探测，除了微弱的空间波动之外，竟一无所获。
    这两个人，难不成没有死？！
    月落星沉，天际泛起鱼肚白，虫鸣渐疏，空气微凉。
    草叶上挂着水珠，将滴未滴。江路两人疾步前行，脚下的落叶嘎吱作响，碎裂成一片片，被风卷走。
    “这边。”
    江月澄青丝半束，鬓边发丝随风飞扬。她神色淡淡，脚下却没停。
    路长川跟在后边，视线从地面缓缓上抬，最后停在她青色的袖子上。
    他心里一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衫，思绪却不禁飘到昨夜在山洞里的情景，还有她的那双手。
    这衣服也是她给的。自己本就欠她一条命，这下更是不明不白了。这么想着，脸不禁有些红了。
    江月澄正专心赶路，并未关注身后人在想什么。远处的风从耳畔刮过，她微微偏头，似乎听到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
    少年不防，差点撞上她的后背，她的味道飘进鼻腔，他浑身一紧，连忙后撤几步。
    少女转过头，难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路长川不敢看她，本就抬得不高的头，现在垂得愈发深了，“江姑娘，你突然停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月澄听出他试图转移话题，也不戳破。她轻笑一声，扭头看向某个方向，似乎有些无奈：“那两个人，要把天给捅破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殿里，一只银白茶盏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齑粉。
    顾求殷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中央的宝镜，指着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顾宁二人：“参赛之人在我万剑宗遭此残害，若是传出去，该如何交代！”
    燕北姿见他一改往日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暗自吃了一惊，伸手去拦：“顾兄，你消消气，不要鲁莽行事啊。”
    往日张师叔总是数落她最冒失，今天怎么轮到顾求殷了？
    “顾疏言！”主位旁的白发老人未动，威压却似潮水蔓延，顷刻便笼罩整个大殿。
    顾燕二人皆是一震，僵在原地。
    “生死有命，既然来参加这次试炼，就要做好葬身于此的准备。你又何必介入他人因果？”
    他声如洪钟，震得在场所有人耳朵发麻。
    “我！”顾求殷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张长老，你这话说得好！”一道女声缓缓传来，清耳悦心，好似空谷幽鸣。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将殿内的空气激起阵阵波澜，原本压在众人身上的威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回头，却不见来人，一抬头才看见道白色身影已经在主位端坐，她衣冠楚楚，龙眉凤目，举手投足间可见其四时之气。
    “拜见掌门！”不知谁先反应过来，众人齐齐行礼，恭恭敬敬地喊道。
    “好了，大家不必如此拘谨。”女人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时间，殿内竟诡异地静默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解掌门，请你务必让我将此事查清！”说罢，顾求殷将衣袍一掀，眼看就要跪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跪下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膝盖再也不能弯曲。他一愣，抬头看向女人。
    “疏言啊，不必如此，”解若迟摆摆手，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师弟，你也真是的，疏言不也是为这两个人着想吗？”
    张长老哼了一声，神色有所缓和，却还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而且，这两个人本就命不该绝。”她话锋一转，指尖在空中轻轻拨动，镜中的场景随之倏地拉远，定格在那由远及近、一青一黑的两个人影上。
    “能救他们的人，已经到了。”
    顾求殷定睛一看，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既惊喜又疑惑，却还是忍不住为顾在瑶默默祈祷——
    小瑶子，务必撑住，你可是舅舅的骄傲啊。
    明明还没近到足以看清两人，仅仅凭着焦黑的土地，干涸的点滴血迹，还有嗡嗡乱飞的蝇虫，路长川喉咙发涩，不难想到接下来将是怎样的惨状。
    越来越近了，少年停下脚步。只见两人静静躺在地上，似乎生机全无。放眼过去，皆是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有些伤口结了痂，有些混着脓水缓缓渗出。
    不知道两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的眼神掠过旁边或大或小、深红色的湖泊，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战斗绝非一言以蔽。
    江月澄伫立在二人身边，原本捏在手里的定位符无声飘落在地，竟诡异地浸上几分血色。
    过了几息，她蹲下，俯身伸手去探两人的呼吸：“还活着。”
    说实话，两人的生命力已经超乎常人。若是换做旁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绝对撑不到现在。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保护他们一样...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抬头，‘看’向路长川：“路公子，你介意帮忙背一下宁公子吗？”
    “义不容辞。”
    少年走近，看着昏迷不醒的宁毋一，不由得放缓了力道，试图将他的上半身扶起再背他，却怎么都背不动。
    他停下动作，想去查明问题出在哪里，这才发现——
    宁毋一的手竟与顾在瑶的手十指相扣，死死交握在一起。
    路长川手下顿了顿，终究不忍扯开这两双濒死也不曾松开的手。
    震惊与无奈之余，他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情绪，像是羡慕。
    “怎么了？”
    “没事，只是...”他回过神来，想要解释，余光却瞥见顾在瑶不知何时已经被少女背起。
    路长川再次看向宁毋一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
    他默然，径直把男人背起，就要向前方走去。
    “等下，”江月城弯腰，从地上拾起个绿色石头，收进储物袋，才抬脚跟上。
    “江姑娘，顾姑娘和宁公子，还有救吗？”
    “自然。”她后背微微前倾，似乎笑了一声，“也许，他们本就命不该绝。”
    两人并肩走着。远方，朝阳已经升起，雾气退去，群山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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