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世界仍在下雨（七）

    七
    隔日上午，徐子辰出席徐曏集团与几间合作公司的签约仪式。
    结束时，会场外镁光灯闪烁不断，原本严肃的商务场合，此刻却挤满了娱乐记者。有人高举麦克风，迫不及待地提问——
    「徐总，昨天有媒体拍到您出入一位女子的住所，请问您和她是什么关係？」
    「您们是否正在交往？或者已经同居？」
    场面嘈杂不已，声浪层层交叠。即便保全人员上前拦阻，仍压不住蜂拥而上的记者。在推挤与喊问中，秩序愈发躁动。
    徐子辰要来一支麦克风，动作不急不徐。面对聚焦在他身上的镜头，他面色从容，肩背挺直，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茬。
    当他开口，声线低沉而稳定，无形中压住了喧嚣。周围的骚动渐次低了下去，只剩下一阵摄影机的咔嗒声。
    「她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但她并非公眾人物，希望外界不要过多打扰。」
    此话一落，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连成一片，将他俊逸的轮廓映得愈发明晰。
    他语气淡然地补充：「目前，是我单方面喜欢她。我们自幼便相识，但我先前长年在国外，没能好好陪伴她。」
    有记者立刻追问：「您从未公开过这段感情，是为了保护事业形象吗？」
    徐子辰眉目微沉，但平静地回：「她的生活向来很单纯，不该因为我的身份，从而被捲入舆论或受到关注。」
    另一名记者直言不讳：「徐总，徐家的长辈们对您的婚事难道没安排？他们知道这件事吗？是否会持反对意见？」
    「长辈的安排与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自始至终，我只喜欢过她一个人，未来也不会改变。」他说话时语气篤定，且字句如锤。
    此时，官旂正坐在家中，对着笔电处理文件。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她拿起一看，是夏蕤发来了讯息——
    〔小旂，新闻里脸部打码的那个人，是你对吧？公司内部已经传疯了。还有人在看直播，你快打开我附的连结。〕
    她点入连结，报导里的照片，确实是昨日徐子辰来找她的画面。新闻标题耸动：徐曏集团少东探访负伤女子，疑似恋情曝光。下方留言区更是眾说纷紜，充斥着各种揣测：有人质疑她的身份，有人认为她是初恋，也有人直指他们是地下恋情，徐家没可能接受。
    快速瀏览过一遍，她滑掉网页，转而切至YouTube，输入他的名字，搜寻相关的直播间。
    镜头里，记者手持麦克风，刨根问底：「既然她对您如此重要，为何您过去会选择与她分隔两地？」
    他微垂双眸，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当初我有人生规划需要完成，不愿意因此牵累她。然而离开她的这些年，我心里终究只有她。如今我回到T市，得知她还单身，便想重新展开追求。在场各位若有任何疑问，请针对我提出就好，我会逐一回应。」
    官旂盯着萤幕，眼眶微热。看着他独自承下所有，仍不忘护着她免受波及，她胸口涌起一股酸楚。
    也在此刻，她忽然忆起，多年前他向她告白的情景。
    那时是国一下学期。经过一个寒假，班上多了一对班对。同学经常拿他们起鬨，笑两人模仿大人谈恋爱，还被逼问有没有接吻过。小情侣禁不住压力，争吵渐多，女方更嚷着要分手。
    一日放学前，寒风吹得人瑟缩。她在外扫区打扫，手指冻得发红，忍不住暂且搁下竹扫帚，搓起双手，朝着掌心呵气。
    搓了好一会，徐子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拉过她的小手，把它们分别按进自己外套两侧的口袋里，他的体温很快包裹住她冰冷的指尖。
    「你这样??不会冷吗？」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怕被其他同学瞧见。
    「不会。」他轻抚她的手背，「那件事，你怎么看？」
    「哪件事？」她呼出的白雾在唇畔散开。
    「关于班对。」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地回：「如果是我，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嗯，你说的没错。」他的唇角浮起笑意，低声应和：「我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她的脸颊瞬间泛红，心跳乱得不像话。还没回过神，他已将她揽进怀里，凑在她耳畔呢喃：「你呢？」
    她慌得不行，轻眨着眼，没能作答。
    他抵着她的前额，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微哑的声线含笑：「你也只要我吗？」他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唇瓣，近得她不敢轻易呼吸。「告诉我。」
    泪水滴到了萤幕上，漫过了暂停键，直播戛然而止。她恍然明白，其实在情感上，他不曾改变。哪怕时光悄然流逝，情境与身份不再相同，他依然是心里只容得下她的少年。
    现实磨平了他的稜角，岁月削去了他的桀驁，可是他没放弃重新拥抱她的机会。在那些她无从知晓的风雨过后，他执拗地回到她身边，打破了那份乍看平稳，实则空寂的日常。
    多年来，他的眸子始终清澈透亮，却沉积幽深莫测的情感，犹如无底的水域，让她为之深陷。她不畏惧涉险，却无法承受他哪天又不告而别，更害怕自己倾尽一切的结果，却是再次一无所有。
    几分鐘过去，夏蕤又捎来讯息：〔幸好你这阵子刚好居家办公。现在行销部乱成一团，有同事造谣，说你把新品设计图洩漏给徐曏集团，还闹得沸沸扬扬。我把那几个人骂了一顿，喉咙好疼??〕
    〔备註：亦逍给我的润喉糖好难吃，有股怪味。〕
    〔备註的备注：我过阵子再找你聊聊你跟徐总的恋爱八卦。〕
    〔备註的备注的备注：不许瞒着我！〕
    办公室里，梁晅也看到了事件相关的媒体报导，那些不实的议论他同样有所耳闻。他心里清楚，官旂正被各种流言裹挟，身处风口浪尖上。他很想替她挡下袭来的恶意，却在徐子辰公开表态之后，自认已无他能够介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