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她绝望地啜泣着，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仅剩的咒力注入那个树洞。
    好在她的祈祷似乎发挥了作用。
    一个小时后，风暴渐渐平息，树洞的伤口愈合，光柱不再向外扩散，而是恢复稳定，重新指向天空，只留下周围的一片废墟。
    结界重新稳定下来，好像从未动摇过，重新发挥着一千年来它发挥的职责。
    世界活下来了。
    咒术师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欢呼起来，连夏油杰和夜蛾正道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了。
    只有一个人并不为此高兴，那就是五条悟。
    他依旧看着光柱的方向，脸上并没有喜悦的神色。
    接下来，就只剩下那个没有人在意的问题了——天元和白川百穗能不能活下来？
    高专成了一片废墟，好在周围没有其他建筑，没有非术师受害，只是咒术师们无处可去了。夏油杰和夜蛾正道只好去维持外面的秩序，只剩下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还留在这里。
    法阵依旧在旋转着，此刻的百穗触摸着天元的灵魂，被卷入了天元的记忆中。
    百穗先是经历了一段强烈的眩晕，随后又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眼前是一名白发女子，□□地坐在地上，自己正枕在她的大腿上，也□□地仰望着她。眼前流动着白色的奇怪烟雾，让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你是谁？”百穗迷茫地问出声。
    “你可以叫我天元。”白发的女子坐得端庄，明眸皓齿，脸上带着慈爱温和的笑意。
    “！”百穗匆忙爬起来望着她，表情变得挫败又慌乱。
    “……我失败了吗？”
    第204章 痛苦的分娩（下）
    “不，没有哦，你成功拯救了世界。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我们的灵魂相互触碰，所以短暂地在这里相遇了。”
    之前她和真人的灵魂也这么相遇过呢，不过那次是她强制把真人的灵魂拉进了自己的灵魂里，还差点把真人杀死。
    百穗闻言一下子松了口气，又毫不端庄地瘫坐回地上。
    天元以为她会很高兴，可她却并没有笑，神情很快就放空了。她把自己一直挺直的腰躬下，把总是向一个方向并紧的腿向两边撇开，像普通的少女一样鸭子坐，低着头，一次又一次地呼吸着。
    她不说话，天元也并不开口催促她，始终笑着望她。一个如此美丽、如此与天元相像、却又远远超越了天元的灵魂，这让天元如何不想看她呢？
    不过天元看着她瘫坐成瘦小的一团发呆的样子，心里觉得她很可怜——没有哪个人的灵魂会在十年之内遭受这么多伤害，当然，也没有哪个人的灵魂在遭受这么伤害之后还能活下来。
    特别是……她现在将她的一大部分灵魂都拿去包裹天元的术式，身体很明显出现了一个亏空。
    她还很年轻，可她的灵魂已经比任何人都伤痕累累了。
    这样坐了一会儿，百穗觉得自己身上还是很没力气，坐也坐不住。看了一眼天元，发现她也并不着急，她干脆就躺下去。
    被这样平稳地托举着，她总算觉得好些，也稍微能够回过神来运转自己的大脑了。
    她已经拯救世界了啊。
    太好了。
    她原来也是有能做到的事啊，原来「他们」总是骂她的“一无是处”是错的啊。
    这十年她总算没有白来一趟，总算能给那些被自己伤害过的人一点小小的补偿了。就算她下了地狱，也总算能反驳羂索和真人对她的辱骂了。
    她觉得自己那颗沉重的心一下子轻盈了许多。
    太好了。
    “……天元，我们可以永远停留在这儿吗？”她翻过身，面对着她侧躺着，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
    天元看着赖在地上的她，忍不住笑了。
    “你害怕了吗？”
    百穗摇摇头。“我不害怕，天元。我只是……有些累了。”
    其实她知道的，就算她拯救了世界，世界也并没有变好。她还有可能会像面对妈妈和小怜的死去一样面对其他她爱的人的死去。
    她没办法让她身边的人为她感到高兴，哪怕她爱的五条悟是“在哪种情况下都能找到幸福的人”，她也已经折磨得他无比痛苦了。
    她累了，自己与他人的相遇最终总是会对他人造成伤害，因此她已经不想再与任何人产生新的际遇了。
    况且来到这里的十年是令她感到无比疲惫的十年，很痛苦又很劳累，压力每时每刻都像头上顶着个富士山一样大，她几乎觉得自己的所有力气都被“咒术”两个字给吸走了。
    而且这里真的很好。
    她没有感觉胸闷，手也不再发抖，哪怕身体上有一个巨大的泄露着灵魂的空洞，她也并不感觉到痛，而且她也不再感觉到力不从心或者无法驱使自己的身体了。
    甚至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每天早起，不用在身上划出很痛的口子，不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令人挫败的实验，不用研究那些自己一点都看不懂的记录，只需要这么躺着就行。
    只需要像现在一样躺着就行。
    她已经有十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和身体变得这么轻盈了，好像躺在一片云上，浑身的细胞都好像重新活络起来了。
    真好啊，在这里她不会担心自己伤害任何人，也不会担心自己被别人伤害，更没有人会抛下她，会离她而去。
    真好啊。
    她舒服地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或许羂索说的是对的呢。
    就这样结束，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百穗，请你为了我而活下来。”
    ！
    一片惊人的蓝色突然浮现在她眼前，百穗心悸地睁开眼睛。
    五条悟还在。
    倔强的、执拗的、无论她怎么劝说都不回头的五条悟还在阳间牢牢地拉着她的脚踝，好像一个水鬼。
    想起他，她小小地啜泣一声。
    “怎么？你好像突然做了个噩梦一样。”天元笑着问她。
    “……没怎么。”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摇摇头，爬到天元的面前又坐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就像你写的日记那么办。给我的灵魂制造一副合适的□□，不过……现在确实不用着急。如果你很累的话，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她坐了一会儿，开始一言不发地玩弄天元。
    她的玩弄一开始是温柔的，逐渐变得冒犯。
    她玩弄天元长到披在地上的头发、玩弄天元细长的手、对着天元圆润的肩膀试探着咬下去、把天元推倒在地上、像拽垃圾一样拽着天元拖行、坐在她身上、还用力地打了她好几下——
    她并没有收力，在不会伤到天元的灵魂的限度内用尽全力释放自己积蓄已久的恶意，而天元脸上带着笑意，始终没有反抗她。
    后来她发现眼前有白色的丝丝缕缕像水母一样飘过，就随手抚摸了一下。
    她立刻从中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在角落里嘤嘤哭泣。
    百穗不适地收回手，皱起眉头。“那是谁？”
    “这里是你的灵魂深处，我能在这里看到你的记忆，你也能看到我的……和我的星浆体们的。”天元还被她压在地上，她笑着抚摸一缕白色的烟雾，从中看到了百穗和五条悟十五岁时一起坐在台阶上聊天的场景。
    “……为什么你们都执着于窥探别人的人生呢？”百穗没有阻止她，她从天元身上离开，依然皱着眉，想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她只觉得记忆就是累赘，从来也不想去看别人的记忆。她那时候看到了羂索的记忆，又在吃掉真人以后被迫看到了真人的记忆，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你们’？还有谁？”天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当然是羂索那个令人恼火的家伙。”百穗摇摇头。
    “那孩子啊……”天元有些感叹，脸上的笑依然没有被放下。
    “你口中的‘那孩子’已经死了，被我杀的。”百穗也露出一个笑望着她，得意至极——这是她人生中第三得意的事。
    “嗯，我大概料到了。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天元点点头，一点都不沮丧。
    “喂，她可是死了哦？你们不是好朋友嘛，不应该表现得更难过一些？”百穗有些不满地瞪她。
    “……百穗，我们的术式是‘不死’。”她笑着说。
    虽然是不同的形式，但确实，术式的本质都是不死。
    “这么漫无尽头地活着是很累的，所以，死亡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种祝福。”
    听着她的解释，百穗依旧很不满意，她撅起嘴。
    如果死是祝福，那她干嘛还要百穗给她的灵魂塑造一个□□呢？
    “那你现在直接自尽不就好了？为什么还缠着我？”
    她并不气恼，依旧笑意盈盈。“虽然很自私……但事实是因为你能让我在死之前体验到正常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