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林又涵看着不远处熟悉、陪伴他七年的仪器，明明是头痛欲裂，不想他人知道他的过往，脑海里却强行闯入了司暮云的话。
    他一下子抓住司暮云，不知道用什么语气说:“你真的很烦。”
    明明是那么伤感的事，到了司暮云这儿，却只剩下甜蜜的回忆。
    他深呼吸，靠着司暮云站起来，平复了心情。
    司暮云也跟着他站起来，“我说过，我会每一天都说我喜欢你，你烦也行，讨厌也行，但我不会停止。”
    听到这句话，林又涵真觉得司暮云疯了，但一想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顿时又说不出什么。
    于是不打算理这个满脑子都是恋爱的司暮云。
    他迈开腿，一步一步向不远处的舱体走去。
    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放药箱在舱体旁边。
    他们先是看了林又涵的状态，随后打开药箱，取出一枚药剂，对着光看了眼，调整好试剂后开启舱体，注射在“林又涵”手臂上。
    林又涵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下，过了一会儿，像是不愿意回忆一般，又转过头去。
    两人边注射边说:“实验者目前已经进入休眠状态，要想观察实验数据，还得他下次醒过来。”
    “上次注射的药效似乎并没有完全吸收。”
    “数据提取的筹备工作已经开启，但他的排斥反应很小，达不到我们的逾期。”
    “上面说，药剂注射持续到他出现排斥反应为止。”
    ……
    三人对视了眼，不知道他们注射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看“林又涵”的状态，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整个实验室一片漆黑，除了两人进来站的地方亮了点儿。
    林又涵又转过头来，重新看向重启舱里十年前的自己，推测估摸时间应该在刚来到实验室那会儿，那时林又涵的头发还是黑的。
    两人注射结束后，就出了实验室。
    实验室又重归平静。
    几人怔怔地看着，想问林又涵这里发生了什么，空间里的时间却快速流动了起来。
    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实验室进进出出，期间“林又涵”醒了，不过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一次，他开口问现在过了几个月。
    其中一个人回答:“三个月。”
    两人注射完后，照常离开。
    这时，他们听到“林又涵”嘲讽地笑了声。
    过了几分钟，他们看到“林又涵”的一头黑发慢慢变白，最后找不到一根黑发。
    三人的表情变幻莫测，看着“林又涵”的白发不说话。
    江浔转头回去看林又涵，却发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重启舱里的人。
    但他看到了林又涵那头惹眼的白发。
    ……原来这不是染的。
    清楚这个结果，三人默契地没说话。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大褂的人又来了几次，“林又涵”的脸色逐渐趋近于苍白，如同玻璃的质感，透明无血。
    “林又涵”在注射药剂的过程中，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把药剂注射进他的身体，他甚至连反驳都做不到。
    倏地，空间里响起了指甲抓挠的声音。
    他们看到“林又涵”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落在一旁的“墙体”上，一点一点用指甲在上面刮。
    他的动作很隐秘，也很明显，每刮一下，脸上都带着点笑，像是在回忆过去美好的事。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手又突然不动了，捂着胸口难受起来，但是身处重启舱又没有什么可以借助的外力，他只能抓着身上的衬衫，紧紧抓着。
    林又涵看着，脑海里不断涌现当时在这里的记忆，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难受过后，“林又涵”慢慢松开了手，大口地喘气，等心率彻底平息，他又慢慢抬起手来，在没完成的纹路上，继续挖。
    时间持续了很久，所有人看着他慢慢用直接把第一个字母抠出来，抠出来的那一刻，他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放下手，他们看到了那个字母的形状，是一个大写的“s”。
    他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又抬起手，在“s”的一旁，继续抠。这次要抠的字母显然比“s”还要难，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慢吞吞地抠出第二个字母。
    那是一个“m”。
    所有人都以为他刻完的时候，他又抬起了手，这次他的动作比之前都要慢上了不少，像是在慢慢回忆又像是在强迫自己不去忘记。
    第三个字母刚起了个头，实验室的门开了。
    听到声音，他放下手，抬眼向门口，虽然他明知从他的角度看不到任何人，但他还是抬头望去。
    这时，重启舱的门被人打开。
    “林又涵”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又被注射了药物，但他明显感觉这次注射和之前的目的不同。
    想到这儿，他剧烈挣扎起来，想要摆脱他们的桎梏，“你们想干什么？”
    进来的人没有说话，给他注射药物之后，拿出一枚芯片。
    “林又涵”显然认出了那枚芯片是什么，但是注射的药物很快起效，眼皮开始变的沉重，力气渐渐小了起来。
    但是手放下的时候，不知道碰到哪里，他又猛然睁开眼，看向他们，“你们……想删除我的记忆!”
    “删除记忆?”三人诧异。
    林又涵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的记忆是残缺的。”
    “十年前的事我忘的一干二净，三年前回到星际城，是他们……蒋宇的父母说我曾经和他们生活过，把我接回了家。”
    林又涵对三年前的事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他们和蒋宇，他现在就真的成为安阳街那个不修边幅的流浪者。
    但是看到删除记忆的这一幕，他的心还是不免揪了起来。
    甚至看到那三个没刻完的字母，他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也记不起来自己还曾刻过这个东西。
    他突然感到挫败起来，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废人，做不到去反抗这一切。
    倏地，司暮云握住了他的手，挤开他的手指，强行和他十指相扣。
    林又涵抬起头看他，后者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我有点低血糖。”
    ……又是这个说辞。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司暮云就借着低血糖抱了他一把，现在又来。
    “司暮云……”他开口喊了一声，电光火石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第一次见我就认出来了？”
    “不是第一次。”司暮云认真地说，“在9635医院任职医生上看到你的名字，就直觉是你。”
    他又说:“比起在唐德城的重逢，我们最早的见面是在北符境苑。”
    北符境苑?
    “我看到了这架舱体，以及……米谷。”
    林又涵对这些根本没有记忆，但是一想到两人意外的见面，其实司暮云的安排，他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是以前，他还能说一句“司暮云你爱惨了我”，但是现在，他现在只觉得这份爱太沉重，他什么都不记得。
    这时，司暮云的嗓音再度响起:“不用自责。”
    “喜欢你、等你、和你见面……都是我心甘情愿。”
    江浔、陆昭和赵明朗不敢讲话，从情境变化开始，他们就像三个巨亮的电灯泡，把林又涵和司暮云的爱情路照的亮堂堂。
    江浔小声地说:“你们觉不觉得我们三个像司仪和伴郎。”
    “在这里结婚吗？”陆昭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黑漆漆的，一旁的“林又涵”还在被人强行删除记忆，怎么看怎么也不像结婚的地儿。
    江浔:“……我说出去，他们俩结婚要是不请我们坐主桌，都对不起我头上这顶不存在的灯泡。”
    陆昭、赵明朗:“……”
    江浔你想结婚想疯了吧？
    旁边的“林又涵”传来尖叫，三人没再在出声，但是陆昭和赵明朗转头看向江浔时，后者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顿时无言。
    三人将视线重新移回“林又涵”身上。
    这时，穿着白大褂的人已经开始了手术，但“林又涵”很抗拒地不想删除记忆，实验室又进来了几个人，把“林又涵”摁住。
    被他们这么动作，“林又涵”气的眼睛发红，但是又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的精神力海里植入芯片，就算是疼的不行，他也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丝妥协的声音。
    等到芯片彻底植入精神力海，“林又涵”整个人就像失了生气，无力地躺在重启舱里，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
    白大褂的人将芯片植入后，就离开了实验室。
    “林又涵”静静地躺在舱内，感受到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消失，他抬起手，摸向一旁的凹槽，眼神清明了起来。
    他又抬起手，把最后剩下的字母抠下来，许是之前两个字母太用力，第三个字母刚刻到一半，他的指甲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