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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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林襄恍然回神,愣了愣,“我没有。”
    “没有?”裴峥侧身看她一眼,“没有便好。”
    林襄回过神自知方才在太清观里失态丢了人,窘迫与尴尬让她耳根微微发烫,她面上有些挂不住,垂了垂眼,瓮声瓮气道:“要你管。”
    裴峥一哂:“裴某可见不得美人落泪。”
    林襄气呼呼把脸撇开,一个眼神也不想给他。
    她低垂着眉眼,眼角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许是心里不痛快,脸颊微嘟,唇线紧抿,瞧着像是狩猎被捕呲着牙委屈可怜又不甘示弱的小动物。
    裴峥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丧心病狂地低笑了一声,引来林襄的怒目而视。
    林襄面有菜色,在心里暗暗给他记了一道。
    都姓裴,还真是一样的令人讨厌。
    一个是个王八蛋,另一个…不着四六!
    裴峥眼角含着未尽的笑意,下意识想伸手给她擦拭泪痕,手伸出去的一霎那触电般骤然又缩了回来。
    就算他念了一早上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劝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梦,梦本就光怪陆离天马行空,一个梦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算不得非礼,可他仍然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像个衣冠禽兽。
    见鬼的四大皆空,空不了!
    指间顿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裴峥欲盖弥彰地在怀中摸了一下,摸出一方帕子。
    他把帕子递过去的时候突然又是一怔,被雷劈了般惊慌失措又将帕子收了回去。
    林襄奇怪地看他一眼。
    裴峥险少露出慌乱之色,不安地搓了搓骨扳指。
    挽弓射箭的糙汉子,身上哪有帕子这种矫情物件,他怀中的帕子还是当年林襄安慰他让他擦眼泪的。
    那一日他都肝肠寸断了,哪还记得把帕子还给人家,再后来,也没了机会归还,便成了他贴身不离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慌乱,让裴峥五感更加敏锐,雨气湿重,把味道压得格外明显,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裴峥一早上虚飘着的三魂六魄险些又梦游而去,他攥紧拳头,用光秃秃的指甲狠掐了一把手心,把闹腾的神思拉了回来。
    “唔…”他含糊解释道,“帕子脏,就不唐突姑娘了。”
    帕子并不脏,他从未用过。
    幸好头戴斗笠的林家车夫及时解救了他,车夫瞧见林襄走近,上前打了声招呼:“姑娘,咱们此刻打道回府?”
    车夫经年喊马,嗓音嘹亮,他这一嗓子把林襄的注意力吸了过去,化解了裴峥的不自在。
    林襄对车夫点点头:“是,周伯。”
    车夫走到轿前将上轿的马扎放好。
    “多谢裴公子,这披风…”林襄原本想谢过,把披风还与裴峥,目光扫过衣角犹豫了一下。
    裴峥身量颀长,穿着他的披风,直堕脚下,这一路走来,披风衣角沾了地面雨水,有了污迹。
    于是林襄便改口道:“披风我就先穿回府了,改日送还。”
    裴峥收敛心神,转眼神色已恢复自如,顶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臭不要脸道:“不急,相识一场,来日方长。”
    林襄踩着马扎上轿之前突然回身问道:“不知裴公子宅院何处?”
    裴峥既然不住在宁信侯府,她都不知道上哪找他去,又如何归还衣裳?难不成去那个荒无人烟的密林茅草屋?
    裴峥似乎走了一下神,他顿了片刻才回道:“长兴街往西第三条横巷拐进去东北方向那处院子,门口有一棵两人腰粗的银杏树。”
    说完他隐晦地看了她一眼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吗?
    ——你还记得吗?
    那处院子,林襄曾经去过。
    裴峥知道她定然不会记得,可心里那根弦还是及其细微地紧绷了一下。
    这句话十年前他带她指路的时候说过,原封不动的原话。
    林襄眨眨眼睛,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显然她对这个住址没什么印象。
    她说:“应该记住了,但是分不清方向。”
    裴峥像是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但眼底却又微微一黯,他既怕林襄认出自己,可心里又别扭地希望她能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印象。
    事实上,小丫头确实是一点也不记得他了。
    裴峥心里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走火入魔了,大约是脑袋里被塞满了浆糊,连着心也一起堵了。
    “无妨。”裴峥仿佛早就知道林襄不辨方向会犯迷糊,说道,“我自会去找你。”
    “不行!”林襄蓦地瞪大眼睛,“你不许再翻墙头!”
    此话一出,先是把春桃惊了一下。
    她心道:“这裴六公子何时来过府上?”
    裴峥看着林襄没说话,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转身之时,裴峥不经意扫过林府车马,目光在车轱辘下停留片刻,他上前两步对林府车夫提醒道:“回城途中有一段路不好走,会有积水,泥泞路滑,小心一些。”
    “多谢贵人提醒。”车夫谢过之后,马鞭扬起,林府车马上了路。
    车马远去,齐明在身后探出脑袋,问道:“公子,咱还拜三清殿吗?”
    鼓钟声声,回荡山间。
    裴峥道:“不了。”
    求人不如求己,心病还得心药医。
    齐明又问:“那咱们回去?回茅草屋还回长兴街?”
    裴峥还没回他,就见齐明自顾自做了主:“今日暴雨,茅草屋指定漏雨,回头过几日找个时间得好好修葺一翻,就回长兴街吧,长兴街方便些,还能随时见林家姑娘。”
    裴峥好似有反骨似地,跃马而上,斩钉截铁回道:“回茅草屋。”
    齐明张了张嘴,吃了一口西北风。
    第22章 险情
    暴雨似乎丝毫没有停的势头,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车轿四周,声音很响,林襄裹在裴峥的披风里喝着春桃递过来的热茶。
    “姑娘身子单薄,可别受了凉。”春桃给林襄掖了掖衣角,一脸后怕地道,“姑娘,你方才吓死我了,春桃还没见过姑娘如此伤心难过的样子。”
    林襄截口否认:“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
    是恨。
    春桃从善如流地安慰道:“嗯,姑娘说不是就一定不是,我们姑娘才不伤心才不难过呢。”
    林襄:“…”
    春桃丝毫没察觉她这句话很敷衍,噎得她家小主子哑巴了。
    车马慢悠悠前行着,时辰已接近晌午,春桃饿得肚子直叫,可轿子里备着的茶点她又不想吃,于是捂着肚子试图说话来缓减饥饿。
    “姑娘,我怎么瞧着裴世子和裴六公子之间不太亲近呢?”
    林襄从披风中探出下颔,喝了口热茶。
    她也觉出来了,他们兄弟俩在一起的感觉怪怪的,似暗流涌动。
    裴六公子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他说裴远并非良配?
    常言道,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身为裴远的弟弟,他为何这般说?
    …养在外院,外室之子。
    林襄胡乱琢磨了一下,大抵察觉出两人之间不和的缘由。
    嫡庶之争不稀少,生而为人,流着同样的血,却有高低贵贱之分,出身不同,则境遇完全不同。
    春桃:“以前都没听说过裴家还有六公子呢,倒是个好人,回府后,给裴六公子将这披风好好洗了,改日归还之时再备些谢礼一道送去。”
    “好人?”林襄咕咚咽了口热茶,“你从哪看出来他是个好人?”
    欠着赌债,半夜被人追杀…
    林襄想起那日的惊险不由打了个哆嗦,把披风裹紧了。
    春桃一脸天真无邪:“他把披风给姑娘穿呀,要不然,姑娘会受风寒的。”
    林襄:“唔…”
    原来如此。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然就听座下“咔吧”一声重响,接着马儿阵阵嘶鸣,马车不受控地向某个方向斜着冲了出去,在惊呼声中,马车哐当一下重重震了震,似撞上什么东西停了下来,随后猛地向一侧倾翻。
    林襄手中热茶洒出,一滴未剩。
    轿里叽里咕噜滚着茶点,茶水也翻了,乱作一团。
    春桃惊叫着一把抱住林襄,把林襄护在身下。
    所幸车未翻,卡住不动了。
    “周伯,发生什么事了?是车轱辘陷泥里了吗?”林襄紧张地问道。
    周伯焦急的声音从雨声中传入:“姑娘,不好了,马脱缰了,马车出了故障,幸好横木卡在树上暂且稳住平衡,另一侧再往下滚就是山坡。”
    林襄与春桃正是被甩在了那一侧。
    周伯吃力地按着马车翘起的另一侧,以免车马倾覆,他大喘着气,听着声音很费力:“姑娘,恐怕得劳烦你先下轿,稍有不慎,怕车会翻入坡下。”
    “哦,好!”
    林襄忙起身,结果她稍一挪动,车子剧烈晃了一下,向歪的那侧继续倾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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