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
    领域内。
    四只咒灵聚在一起。
    准确来说陀艮正被漏壶提在手上挨训，真人在旁边劝它：“好啦好啦漏壶，小陀艮只是饿了, 毕竟它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嘛。”
    大部分咒灵不用进食，陀艮是个例外。
    或者说比起进食，它只是单纯喜欢咀嚼人肉、以及在咬破人类头颅时，人类在一瞬间爆发出的负面情绪。
    负面情绪供养着所有咒灵。
    漏壶看着哭哭眼的陀艮，最后将它扔到花御怀里，和真人讲正事：“你觉得那两个人类怎么样？可信吗？”
    真人嘴角浮现起神秘的微笑，它异色的瞳孔中充满着诡异的光，叫人不寒而栗。
    “人类本就谈不上可信。”
    “那你的意思是？”
    “藤木苍田没有说谎，我们能够暂时和他合作。”
    想到对两人的观察，真人道：“不过那个叫承天寺的家伙……很危险。”
    “藤木对她多有忌惮，然而她却对我们过于友好不是吗。”
    能对它们这种危险生物表达高度友好的家伙，不是同类的怪物，就是人类中的变态。
    扫一眼游到海里的陀艮，真人道：“也应该让陀艮离她远一点。”
    陀艮的牙齿能将大部分咒术师的手臂整根咬断。
    然而那名黑发少女没有任何反应。
    真人遗憾地叹口气。
    它还挺想把少女变成自己的玩具呢。
    看着那样理智的人被死亡的恐惧挟裹、最后破口大骂、流涕不止，肯定很有意思吧。
    然而想法只能是想法，真人知道藤木苍田很重视对方。
    它不打算和对方闹破脸。
    想到这里，真人询问漏壶：“你真的要试图挑战五条悟吗，小漏壶？”
    漏壶抱臂斜睨一眼真人。
    “狱门疆可是好东西，用来封印五条悟岂不是很可惜，等着我吧真人……”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四位咒灵再次感受到有人靠近领域。
    是谁？
    漏壶皱眉，询问：“是藤木吗？”
    真人摇摇头，“不太像他的风格，藤木不会去而复返。”
    “那是谁？”
    真人危险地眯起眼睛。
    “我去看看吧，你们不用担心啦！”
    走出领域外，这间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漆黑一片。
    它的脚轻巧走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宛如一张轻薄的纸片。
    咒灵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因此在宛若浓墨的房间中，没有任何声音，只能听见门外礼貌的、一顿一顿的叩门声。
    真人脑中诡异地浮现那位名叫承天寺夜游少女的脸。那双紫色的眼眸似乎能透过门板的遮挡、透过黑压压的暗沉，直勾勾锁定在它的身上。
    是十分不愉快的感受。
    真人心想。
    它了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拧动门把。
    “咔哒”。
    是门打开的声音。
    门外也是一片漆黑。只有稀薄的、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的光，透过门的缝隙一点点钻进来，和屋内的黑融为一体。
    前不久见过面的少女站在门前。
    对方和今晚夜色同样浓稠的黑发垂下，好似鬼火的浅色虹膜静静地注视着真人，
    真人感受到生物最直觉的天性——逃离。
    这个眼神过于的冷漠。
    好像某种不可言说、无法用世间任何语言描述的冰冷。
    是无法名状的、丝丝缕缕的恐惧。
    ——她抬起了手。
    真人的瞳孔收缩，下意识后退做出抵御的姿势。
    然而黑发少女只是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非常善意且礼貌的一个招呼。
    真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尚未发声询问，面前少女道：
    “晚上好，真人。”
    “……现在可不晚了，小夜游。”真人勉强扯出笑，“藤木让你过来干什么？”
    它喉咙干涩，难得感受到恐惧。
    然而在这恐惧中，它又滋生出难得的兴奋，甚至是愉悦——
    本就是如此，它是由人的负面情绪诞生出的咒灵，自然享受着恐惧，甚至包括自己的恐惧。
    真人感受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在发烫。
    它流露出近贪欲的眼神，然而少女依旧面部表情不变，只安静地看着他。
    像一座被完美雕刻出来的神像。
    神像、少女、又或者是说，三轮加奈开口：“我来找小陀艮玩啦。”
    毫无变化的咬文嚼字，如同机器人在发音。
    周围环境发生变化，似乎有风动——
    不对，不是风！
    是咒力流动！！！
    庞大的、扭曲的、似乎能将空间揉碎的咒力在克制而鼓胀地流动。
    这根本不是风，而是因少女强行克制那些磅礴而充满恶意的咒力而带起波动！
    真人瞪大眼睛，下意识回头，想要提醒自己同伴：“快跑！！！”
    会死。
    真人的大脑中被强行塞满这么一个想法。
    在充满恶意的浓郁咒力中，真人失去对双脚的控制，软瘫地、如同无骨生物般地堆在地上。
    它颤抖着回头，撞上三轮加奈的眼神。
    平等且毫无恶意的眼神正在看着它，如同神祇。
    光芒自以少女为中心的地方绽放，如风似刃，所有乖张的咒力正在以少女的意志，平静地涌向四周，构筑起充满诡谲圣洁的领域。
    陀艮的领域在被这些看似平静的咒力疯狂蚕食。
    下一瞬，陀艮的领
    域再也无法承受着少女的咒力，砰然作碎，消失无踪，而后被半空中白色的咒力贪婪地吞噬吸收。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祇
    这是彻头彻尾的恶魔，怪物。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真人看见三轮加奈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迟缓地想：
    藤木苍田从哪里找到的怪物？
    他知道正有一只这样的怪物在虎视眈眈吗。
    纵然真人不知道少女的目的，然而真人能知道，藤木苍田的死期也要将至。
    少女会平等杀死一切。
    .
    三轮加奈眨了眨眼，被自己领域的炫酷白光炸的有点眼睛疼。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领域内正乖巧坐着四位咒灵。
    加奈用自己的大脑思考了一秒钟，咒灵吃她的咒力会不会反向补充咒力，毕竟刚才她好像把陀艮的领域吃了。
    思考结束，加奈得出结论：应该不会。
    说是吃，但刚才的感觉更像是吞噬泯灭。
    这就是对冲抵销领域的感觉吗？
    她合上自己的掌心，慢吞吞地想，还挺有意思的。
    人类对咒力的开发不足1%！
    三轮加奈莫名的求知欲再一次上来了。
    不过此时，更重要的还是处理面前的咒灵。
    三轮加奈想到这群家伙们刚才津津有味地商量着怎么处置五条悟，她弯了弯手指。
    怎么可以让它们给五条同学添麻烦呢。
    全部都杀掉好了。
    ……不对。
    加奈顿了顿。
    她要留下一个。
    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被真人收归眼底。
    如此无害纯白的领域，然而只有深处内部的人才知道，这里的一切是多么令人绝望。
    这股绝望并不是主观意义上的绝望，而是被密不透风的，几近喘不过气的高压咒力强迫产生的绝望。
    它超过生物所能承受的阈值，直达一种不可言表的程度。
    然而在这种情绪高压下，咒灵们正在被操纵着做出用餐的动作。
    餐盘里的是什么呢。
    是畸形的人。
    不对。
    是畸形的自己。
    和曾经被它改造过的、数不尽的人类一样东西。
    透过那畸形的、正在流泪的眼睛，真人看见了自己。
    盘中的东西正在扩大、再扩大，大到和改造人一样巨大的程度，而自己的脸也变得清晰。
    真人没办法关注同伴们的状态。
    它只能看见自己拿起刀叉——锯掉「自己」的手。
    而后，它将手从喉咙塞下，插入胃里。
    胃被撑破了，一只手从下腹伸出，暗紫色流淌到地，将圣洁的地板染上一丝不洁。
    真人认出那是自己的手。
    好疼啊……但是没关系。
    它可以变形。
    于是真人操纵着咒力，企图治疗自己的肚子。痛感将意识恍惚，真人看见胃被「缝补」上，但是很可惜，一节手仍在外面，没能收回到胃中，就好似从胃的位置生长出一只手。
    抱着莫名的想法。
    真人缓慢、僵硬地用另一只手握住这一只手。
    “呕——”
    微弱的触觉从两只手交叠的位置传给真人。
    那只手真的长在了自己身上！！
    毛骨悚然的呕吐感尚未结束，真人被领域控制着继续机械地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