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走马 第99节

    而且夏烛莫名觉得，目前她们发现的这个地方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无论是尸体还是壁画，即便如何荒唐诡异，也不能真当作恶作剧略过，她隐隐有种预感，从踏上若水村的那刻起，自己似乎真正走进了这个世界，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关于她身世的秘密也即将被揭开。
    只是，这一切的发生都显得无比理所应当甚至称得上一茬接一茬的通畅，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否是有力量在暗中指引。如果真的有，那会是谁呢？
    她心中很难描绘一个具体的形象，但她就是这么认为，去年课堂上的那个梦中梦，就已经是一场隐秘棋局的初手了。
    包括此时此刻，她抛掉按部就班的生活反而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洞中，也是在按照一条既定的路线行进，想到这里她既觉得抵触，又有些兴奋，探究真相必然是令人兴奋的，但如果自己的人生将会因此而被随意摆弄，她自然也有二十分的不愿意。
    不过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不继续下去，为了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为了天灾的预言不终成事实，她都应该继续往下走。
    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夏烛也不愿意承认。
    自从附身五十铃见过万年前的那段记忆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神话传说都曾经真实发生的世界里，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一个也许能够颠覆一切的秘密。
    至于为什么她会这么想，除了每一段旅程到最后都会留下一两个未解的难题之外，还因为这个不止有人类存在的世界，居然还有这么一位隐秘的，从未曾现身的。让人怀疑的神。
    夏烛是个没在懵懂幼年许过愿望的人，即便自己身负扭转生死的能力，即便所有人都告诉她我们是神的孩子，可是只要没有亲眼所见，她始终不愿意相信。
    任何事情必都得经过夏烛的眼睛。
    就像没亲眼目睹，她也不敢想象一个狭小的地洞中会有铺天盖地的长蛇。
    几人沿着长蛇消失的隧道前行，越往里走蜕皮就越多，风枫甚至捡到一张半米宽的蛇皮，颤颤巍巍地说要不别往前了吧。
    只是还不容他们放弃，前方突然响起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窸窣声。
    乍一听，像是有无数蝴蝶飞蛾振翅，可见过长毛蛇后的众人，不用想也知道，那只是长蛇爬行蠕动的声音。
    那窸窣声听着不见得多刺耳，却能让全身的关节跟着颤动，五脏六腑东倒西歪，像是有一把微型电钻深入骨头缝中，孜孜不倦地打着洞。
    “这个数量，感觉不是很妙啊。“风枫捂着耳朵，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时间想原路返回却都分不清前后到底哪条路是来时路了。
    高频的震动能让人短暂迷失方向，失去一些辨别能力，这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只期望运气好一点能往有壁画的那边去吧。
    只可惜，今天出门没看老黄历，几个人晕头转向，就这么成功闯了长蛇的老巢。
    一股腥臭扑鼻而来，灯光照去，成百上千条红蛇互相缠绕扭动，数量庞大竟生生堆积成了一座顶天的小山。
    只一眼，还以为是一座会动的红血肉山。
    “呕——”风枫只看了一眼，这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加之血腥气浓烈，她趴在一边忍不住干呕起来。
    血腥味，对啊，这里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强光再次照在蛇山上，蛇群被光线刺激，扭动地更加剧烈，夏烛才发现从那些蛇与蛇碰撞摩擦的缝隙之中竟然有一股股的肉糜烂肠往下流淌，不仅如此，时不时还会有大大小小的骨头从山顶坠落。
    看起来，缠绕在一起蠕动，是这些长蛇的进食方式。
    忽然，一颗还沾着碎肉的森白头骨从蛇山上坠落，一路跌撞地滚到夏烛脚边。
    它们的食物里居然还有人类。
    这下不用思考了，这些长蛇触犯了禁忌害人性命，必定得付出代价。
    只是不知这头颅的主人，是不明官还是无辜路人。
    群蛇如山，夏烛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而那些长蛇，处在进食期似乎不为外事所动，即使感受到了几人的气息被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也只是加快了蠕动的速度，并没有攻击的趋势。
    怪不得它们会如此紧凑地盘绕在一起，看来夏烛她们闯入的正是时候，现在是长蛇群最虚弱危险的阶段。
    “可是现在应该怎么办啊？一条条砍也得砍上半天，别一会儿它们吃完饭了，俺们几个刚好做饭后甜点了。”风枫一脸虽然我看起来很甜，但是吃起来一点也不甜的样子。
    “要是能有火就好了。”夏烛出发前是准备了点火工具的，只是洞口狭窄不便带更多的东西，她就把背包放在了帐篷让风眠帮忙看着。
    “火？”风枫忽然挠了挠眉毛，“这个好办啊。”说着就往她腰间的小布包里一通掏。
    “当当当当！”她张开手心，露出一把平平无奇的种子，“火焰绣球！”
    啊，哆啦b梦再次登场。
    “这可是我改良了好几遍的最终版！”
    “不愧是春皇后人。”姬阴秀看起来十分诚恳地称赞道，“这个是可以生火吗？”
    “当然可以！”风枫得意洋洋，鼻子要翘到天上去。
    “我说，你们风家到底是种花种草的，还是研究军火的。又是照明又是放火，这能力是不是有点超标了。”赢惑抱着胳膊一顿阴阳怪气地输出。
    “你懂个屁，这就叫大自然的实力！”
    她给了每人两颗种子放在手心，嘴里一连串叽里咕噜之后，种子迅速发芽结出了无数朵浅黄色的花苞稳稳坐在手里。
    “很简单，跟汽油瓶一个道理，扔出去撞碎之后就能自燃。”她笑嘻嘻地看着夏烛，“俺先示范一个嗷，注意闪避。”
    说罢，抡圆了手臂，将其中一颗火焰绣球扔进了蛇山顶上，蛇群果然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惊吓逃窜也没有攻击。
    只是夏烛没有想到，火焰绣球也没有反应。
    “这又是什么情况，大自然藏拙了？”嬴惑笑道。
    “不、不对啊…”
    风枫显然也没有料到，她甚至想上前看看情况。
    “小枫！”夏烛赶紧拉住她，蛇群的蠕动让火焰绣球慢慢陷进了它们中间，忽然，蛇堆里爆出一声响亮的滋滋声，像是高压锅放气时的啸音，她隐约觉得情况不妙。
    “快跑！”姬阴秀突然大喝一声，众人转身就往洞里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火焰绣球看样子是在内部发生了爆炸，一声惊天巨响后，长蛇像是下雨一样朝着她们砸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满天的碎肉。
    这下没有办法只能徒手从洞内砍到洞外了。
    幸好火焰绣球手榴弹一样的威力还是能处理掉一些长蛇，一部分已经变成炭烤蚯蚓一部分断成了两截在地上挣扎。
    剩下的只有没有被冲击波波及，但由于晚饭被迫终止，变得怒火冲天的长蛇吐着信子追在几人身后。
    有一些个头较大的甚至能在空中滑翔，姬阴秀不得不停下来，用剑气逼退飞蛇。
    一路边打边退，好不容易回到壁画地洞，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了，不是挂着蛇肉就是有一些最好别说出来的东西。
    嬴惑即使闪避练得再好也难免遭殃，他一出隧道就趴在墙边干呕起来。
    一剑刺入七寸，长蛇停了挣扎，夏烛呼出一口气，用外套衣摆擦了擦小剑。姬阴秀赶紧将自己手里剩下的火焰绣球还给风枫让她处理，刚刚在隧道中逃命，环境逼仄更不能祭出此等杀伤性武器。
    “还是留着更危机的时候用吧。”他轻笑道。
    夏烛也递回给她，但又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赞，比起汽油瓶还是炸药包更酷一点。
    风枫立马又笑开了。
    见没有其余的长蛇从洞中游出，她们打算先回帐篷处清理一下身上的血污，正准备原路返回时，一阵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再次响起。
    夏烛和风枫对视了一眼，几人默默朝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看去，然后竟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这次的窸窣声不知为何，让她感到脊背发凉，那是一种缓慢的，压迫感十足的声音。
    “好吧，更危机的时候好像来了。”风枫忍不住苦笑。
    阴暗的隧道口幽幽地亮起两盏硕大而冰冷的哑火。
    第112章 生死输赢
    那双让人本能畏惧的眼睛一寸寸从阴影中现身，缓慢到能称得上优雅地滑出了洞口，一个半人高的蛇头出现在夏烛面前。
    这是一只比之前看过的所有蛇加起来还要庞大的长蛇，似乎是这个地洞巢穴中的蛇母。她的鳞片已然坚硬如同钢铁，随着身体的幅度流动冰冷的寒光，底色暗淡成玄，而那些坚硬的短毛也变得长而稠密，因为腹部肌肉的痉挛而上下浮动。
    “嘶——”
    蛇母幽幽地吐着信子，夏烛甚至能从中看出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整个身体从洞口完整展露，无比丝滑地盘在一起，轻轻直起身体就已经遮天蔽日，威压将刚刚还略显宽敞的地洞塞得满满当当，让人喘不过气来。
    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几个人都不敢妄动，夏烛快速在脑子里规划了一下逃跑路线，她甚至直接略过了战斗方针，可是仅凭小蛇就让他们不得不且战且退，合理怀疑自己的腿真的能跑过大蛇吗。
    那长蛇忽然朝着她的位置俯下身来，不知道为什么，夏烛认为只要自己一动不动她就不会进攻。那对比她脑袋还大的灰白色眼睛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她能看见其中自己的倒影正像被那道刀锋一样的竖瞳一分为二。
    “人？”
    一道可怕的声音响起，在洞中回声四溢。
    长蛇竟然开口说话了，暗紫色的信子搅动着她身边的空气，夏烛眨了眨眼，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大蛇似乎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同伴，重新立起身体，还给夏烛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
    “还不是普通的人类。”长蛇在自己的身体上方舒展地盘旋了一圈，缓缓开口道出了几人的身份，“你们是神的孩子。”
    蛇母的声音听起来虽雄浑幽远却有种说不出的钝涩感，比起声带发声更像是某种拟声器官通过振动模仿出人类的语言。
    她想起被三只蛇控制的干尸，也颇为喜爱模仿人类。
    原来是上行下效。
    “所以，神的孩子就能将我的孩子赶尽杀绝吗？”
    长蛇声音冷了下去，她蜷起身体在阴影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几人，似乎是在等一个答复。
    “如果你们遵循规章，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不残害性命，我们也不会做到这一步。“姬阴秀接过了话头。
    听他回答了自己，长蛇似乎有些亢奋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仿佛很久没有人同她说过话了。
    “规章？什么规章？生存的规章才是我们唯一需要遵守的，不过是近日抓了几个人来吃吃，上头哪位竟然派了群人来找我对质吗？真是有趣。”
    夏烛一顿，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于是反问道：“你能长成这种程度，必定活了不少年岁，为什么从前可以做到不伤人类性命，’近日’却又不行了呢？”
    “这个嘛…”长蛇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吐着信子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当然是有人告诉我…吃人肉可以助我尽快成龙啊。”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愉悦，瞬间靠近几人将吐息扑到他们身上。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呢，那人还告诉我，天生相…要比人肉见效得多。”她分叉的舌头试图舔舐姬阴秀腰间的龙形符钰，却被他后退躲过。
    “那个人是谁？”夏烛问道，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这简直就是一个爆炸信息。
    大蛇又滑到夏烛身边，嗅着她的味道不紧不慢地说：“那个人是…我凭什么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那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夏烛说出来也吓自己一跳，尤其是听到背后的风枫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心想不好，有点冲动了，往后面瞥了一眼，却见几人默默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信心又回来了，打不打得过再说，狠话是一定要放，她转过头重新直视着长蛇。
    没想到她却没有生气，反而绕着夏烛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天生相，到底有多好，虽然我知道自己能活到如今多亏了身体里那一点相力，但那人把它说得那么好，得到了天生相我就真的能变成龙吗？”
    “那个人…还说了什么吗？”夏烛发现长蛇似乎也不是特别聪明，很容易就陷入她给的话题中。
    “当然，他说了很多很多，就在我这个洞里，说实话吵得我头疼…”
    长蛇围着地洞游了一圈，仿佛是在回忆那人到访那天的情形。
    “他说了一大堆，其实我都没怎么听懂，他跟我讲什么平等，公正…”长蛇忽然窜到她跟前，灰白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无神，“你知道什么是平等，什么是公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