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转机

    林清靠在卫衍怀中，倾诉那个漫长幽远的梦境，卫衍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林清贪恋着此刻的安宁，如今卫衍已经因鼠疫焦头烂额，故而提到关于他们的后来以及死亡相关的话题，都是含糊带过。
    她想着，这一次，自己多加注意调养身体，保持心境开阔，或许就能避开早殇的命运？
    对了！鼠疫一事或许能加快进展，记忆中这场疫病要待到半月后才能调配出合适的药方。
    药方……药方的关键是什么来着？林清努力在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
    用黄连、黄芩、连翘……这几味清热燥湿解毒的药材熬煮内服。同时桃仁、红花敷在身体起肿块处，起到活血化瘀的功效。
    “卫衍我想起来了！能有效治疗鼠疫的药方！”
    林清有些激动坐直了身子，赶忙要下榻，有了这个方子，就能减少死亡率，这场灾难也能更快平息。
    “慢些。”
    卫衍小心扶着她，看她如此高兴，不免觉着轻快许多，若是能提早控制鼠疫，也是解了眼下的大难题。
    林清快步走到简易的木制桌案前，铺开宣纸，执起毛笔认真写下药方，写完又自己仔细查看一遍，方拿给卫衍。
    “药材的具体用量我记不清楚了，还需请医官多加费心。”她想了想又补充：“方子关键之处就在于外敷内服结合治疗，同时也要遏制虫鼠横行，从根源上隔绝病原。”
    卫衍接过药方说：“我马上着人去办。”
    看着林清任有些憔悴的脸色，一只手掌不禁轻抚她的发顶，语气带着调笑：“公主殿下忧国忧民，近日可是累瘦了，我先伺候公主洗漱用膳。”
    林清笑起来，扬了扬下巴对着他说：“那还不快快伺候本公主梳妆。”
    ——
    晨光刺破笼罩南地多日的阴云，时隔几日林清再次来到集中点。眼前的景象已悄然变化。
    原本挤满病患的草席空出许多，医官端着药碗穿梭其间，声音带着些许轻快：“今日又有几人好起来了！”
    墙角处，那位曾紧抱亡儿的母亲，此刻正低头给一个苏醒的小女孩喂粥。小女孩脸颊凹陷，却睁着清亮的眼睛小口吞咽。阿桐蹲在一旁帮忙拧干布巾，麻利地递给医士，她已恢复生气，成了小帮手。
    街道上，零星商铺重新支起门板，百姓自发将官府分发的驱鼠药草混着石灰，仔细填埋污秽的沟渠。
    卫衍踏着晨露归来，穿过忙碌的人群来到林清身旁，只抬手拂去她鬓角沾染的一点草灰。
    “药方见效了。”
    远处，炊烟从几户人家的屋顶袅袅升起，无声宣告着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正挣扎着从瘟疫的泥潭中，一寸一寸恢复呼吸。
    他墨眸映着初升的旭日，低声开口：“疫势已稳，医官足以应对。你大病初愈，需松缓心神。听闻城外叁里有一处清溪竹林，陪我去走走？”
    “好。你也该歇半日。”
    林清也知他已多日不眠不休，将手放入他掌心，随即又想到什么转身朝着阿桐的方向开口：“阿桐，我们去城外半日，你别太累了。”
    蹲在病患旁的小姑娘闻声抬起脸，朝着二人点点头。
    ——
    马儿驮着二人缓辔而行，不过片刻便至竹林，相隔叁里路程，景象已迥然不同。喧嚣被茂密的翠色屏障隔绝，余下令人心安的静谧。
    卫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又伸手将林清下来，两人执手沿着溪边缓行。
    他目光远处雾气氤氲的山峦轮廓。沉默片刻，声音响起：
    “清清。”
    “嗯？”
    林清侧头看他，等待下文。
    “近日看着此地百姓挣扎求生，又艰难复起，便想到堇国。”卫衍缓缓道。
    “我从未敢坦然问出你是否怨过？”
    林清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空气有一瞬凝滞。
    怨什么？大昭占据她的故国吗？
    溪水依旧淙淙流淌，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但这些声音似乎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林清思考片刻开口：“家国破碎那刻更多是对未知的恐惧，堇国衰败是必然，有昭国引着它，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便足够了。”
    “那你自己呢？当初与至亲分离又被我拉入昭京这趟浑水，说到底是我害了你。”
    “你怎么了？”
    林清还是捕捉到他语气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是因为前世吗？”
    “嗯。”
    就算她上次刻意避开前世早逝的话题，卫衍还是能敏锐感知到，所以他此刻才会自责。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心。
    “卫衍，无论是我们的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不后悔与你相遇，你无需自责。况且这次许多事情有所不同，疫病提前有了转机，既已改写疫病结局，或许我的命数也能同那些百姓一般延续。”
    溪水声里，卫衍眼中映出她的身影，将人往怀中一带。
    他收拢双臂，下颌轻抵在她发顶，声音闷在青丝间：待疫病彻底平息，我们便启程回京成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