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收到请柬之时，扶砚正欲起身前往人间。
    天道逐渐恢复正常，其恩泽不光惠及修士，同样也滋养了不少魔兽妖邪。
    荒原之上，狼猎兔是注定天理。而人间之中，既有修士，那便自然也有邪魔盘踞，此乃自然法则。
    是以，他近来无事便总会云游各处降妖。
    可今日，就是这样一封联名所发，客气而疏离的请柬，成功拦下了他的脚步。
    祝奇将请柬递过来的刹那，扶砚首先想到的，却是大战方歇的那日。
    黑气肆虐了整整九十多年，众人合力压制早已力不从心。就在他也忍不住心灰意冷之时，花梨就那般从天而降。
    彼此，扶砚站在十处黑气之一的源头，怔忪地注视着水镜中的身影，脑中罕见一片空白，再无其他。
    以至于一切结束后，他再回过神儿来，却发现自己做了一个以往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事情——
    耗尽为数不多的灵力，徒手撕裂空间，只为来到她所在之处。
    回过神后，扶砚低头看着自己早已沾满了尘土与暗红血渍的道袍，和不用摸，便能感知到凌乱散开的发冠……
    堂堂符宗首徒，却是连一记除尘诀都捏不出来了……
    他眼中闪过狼狈。
    好在原本也只想远远看上那么一眼，如今看到了，心便安了。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先前遥不可及的少女，忽然就穿过人群，精准望了过来。
    扶砚的脚步被彻底钉在原地。
    大战之后的少女仍旧干净漂亮，尤其那一双杏眼，亮得惊人。见她朝自己走来，扶砚不自在地试图遮盖身上脏污下意识退后。
    可少女动作更快，一掌拍在了他的肩上，“正好看见你了。”
    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路上偶遇打了声招呼，“你不是在别处阵眼么？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扶砚垂眸：“......找人。”
    “哦哦行，我就说两句话，不耽误你的事。”
    符宗首徒睫毛微颤，他想说现在已经找到了，却......又觉得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一本封面残破、颜色黯淡的古籍“啪”地一声，被直接塞进了他的怀中。
    “早就想给你，但是一直都忘了。刚才用金系卡为符咒时突然想起来，没想到正好就遇见了，可真是太巧了。”
    “这个是你们宗门的东西吧。”
    扶砚低头，直接怔在原地。
    “这是......《万符宗符箓》？”符宗失传了上千年之久的秘籍。其中符咒精妙绝伦，可以说是旁人趋之若鹜。
    如此珍宝，她竟看也不看......就这样还给他了？
    “我都看完了。”花梨一句话打破滤镜，真心实意道：“就是后面几篇太难了，我背了好久也不行，所以寻思可能只有你们自己人能学明白。”
    扶砚：“......”
    见小古板面无表情，花梨立即甩锅：“但是我得先说明啊，这不是我偷的。是我在魔王索力他一个叫‘杨柳’的宠妃住处发现的，冤有头债有主啊，你可千万别不信。”
    “喏，物归原主了，咱两不相欠哈。”
    少女说完，甚至都没等扶砚反应过来，便如同归巢的小鸟，转身朝远处妖王几人跑去。
    等他再抬头，只来得及捕捉到少女消失在人群中的裙摆。
    扶砚久久愣在原地，手指缓缓收拢。
    她......本可以不还给他的。
    此物消失如此之久，符宗早已放弃寻找，就算将其换取金山银山，也绝无他人知晓......
    可偏偏，她就这般轻描淡写送了回来，甚至，连一句道谢的机会都没用他说。
    那一日的那一刻，符宗首徒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酸涩与悸动交织，变为求而不得的惘然。
    所以，如今，收到这份请柬后，他又来了。
    尽管他知道，他不该来。
    可心底那点从未彻底熄灭的、深藏于严谨道袍与宗门责任之下的微末念想，却如同被春风惊扰的残雪，悄然松动了一丝。
    他想亲眼看看，看她是否眉眼俱欢，是否...开心圆满。
    收回思绪，扶砚整理了一下本就无比平整的衣袖，确保没有任何失礼之处后，拾阶而上。
    转头的刹那，恰好与另一侧，刚刚抵达山脚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是离渊。
    他比扶砚上次见他时清瘦了许多。
    当年黑气太过鼎盛，为了将其压制，争取更多的时间，离渊不得已生挖蛟珠以精血魂灵为祭，修为折损了不少。
    此时，他正仰头看着群山。
    鲛人海藻般浓密卷发随意地散在身后，几缕发丝拂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不甘、执拗、以及近乎绝望的渴望。
    有些人生来便如尘埃，渡劫大能又如何？忘川河走了一遭，祭品照样是本该悄无声息消失的哑巴！
    可为何......本该深埋地底的祭品，如今却振翅飞上了青云，甚至还触摸到了他一直渴望的那轮月亮？
    这不合理。
    这绝不该是......他的结局。
    两人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沉默。
    最终，扶砚率先收回了目光，微微侧身。
    离渊看了他一眼，率先抬步，朝着那条被暮色笼罩，通往山上结界入口的石阶走去。
    沉默途中，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偏执的沙哑，像是在问扶砚，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你会放弃么？”
    “我......不会。哪怕......不是唯一。只要能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其中之一...我也，甘之如饴。”
    沧溟海主固执的话语里，是卑微到尘埃的绝望。
    扶砚脚步不停，声音平稳而透彻：
    “心慕一人，与守护苍生，于我而言，从非对立之事。”
    “她是照亮我道途的一束光。见过光明，便更知如何行走于自己的路。”符宗首徒微微摇头，“我不会因一人而困守方寸，亦不会因一人而忘却肩头重任。”
    喜欢，未必要占有。
    守护，亦是一种存在的方式。
    离渊听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懦夫。”
    “若真如此，你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刚落，结界旁巨大的枫树下，一个人影缓缓直起身子。
    慕枫是三人中来得最早的，此时周身的气息已经与暮色草木融为一体。
    见到扶砚和离渊时，少君脸上并无意外，只朝两人微微颔首，便看向山门。
    暮色低垂，星光初现，眼见相约时辰将到，慕枫上前一步，预备轻叩结界。
    就在抬手的刹那——
    “鳌拜，你再快点！不然一会儿咱的新家不得干报废了！”
    “一会儿但凡椅子边儿磕了一下，我都跟他们玩命儿！！”
    “喵喵喵喵喵喵！”三层大别墅，少一个角，喵喵大王就“嘎嘣”死在那！
    清亮又带点慌乱的声音，伴随着喵喵喵喵，猛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这声音太过于熟悉，以至于三人几乎本能地，动作一致的回头——
    第388章 客人来喽，别整幺蛾子
    一道流光自山顶疾驰而下，眨眼间就冲到了即将洞开的山门前。
    随着鳌拜一个猛烈急刹，花梨堪堪停在了扶砚、离渊和慕枫的面前。
    少女明显是急匆匆赶回来的，额角还带着一点薄汗。
    从听见洛神书的话开始，就陷入了一级战备姿势的花梨，看见这三个人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家人们，谁懂啊，钱保住了的救赎感。
    这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 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于是花梨快速扫过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人，扬起大大的笑容热情开口：
    “大家好久不见了，欢迎，欢迎你们来......”
    话音未落——
    “嗡......”
    紧闭的山门突然在轻微的嗡鸣后，缓缓洞开。
    随着花香传来，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光景，毫无预兆地展示了出来。
    花梨招手:“大家进来呀。”
    “叨扰了。”扶砚最先上前一步。
    符宗首徒动作自然地点头，姿态清正端方，将所有的情绪都严严实实地掩藏在了袍服之下。
    另一旁的慕枫也同样将眼中的复杂压下，目光扫过花梨身后的昭蘅和小塔，笑道:“花梨...咳...好久不见了。”
    花梨点头，“少君你这咳嗽还没好呢？”
    “原本已经无碍，但压制黑气时伤及根本，所以还需一段时日。”慕枫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
    花梨恍然大悟。
    有人来玩她还是很开心的，但开心之余也得防范于未然。
    于是花梨悄悄看了一眼昭蘅。
    聪明宝宝立即领悟，拿出传讯石。
    【山头小分队】群聊：
    aaa美食鉴赏家：“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