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遇到麻烦了吗？

    对蓝薇及其同伙的处理，迅速得超乎寻常。
    第二天下午，蓝若便接到了辖区警方的电话。来电者告知她，涉嫌雇凶伤人的主犯蓝薇及几名实施袭击的从犯均已到案，相关证据链已初步固定，需要她这个受害人前往局里配合完成一份更详细的补充笔录，并确认一些证据材料。
    从警局出来时，天色已暗沉如墨。初冬的寒风毫无遮挡地卷过街面，像冰冷的刀子，轻易穿透蓝若不算厚实的外套。她下意识地拢紧衣领，将半张脸埋进围巾，却仍挡不住那从袖口、领口丝丝缕缕地渗入的寒意，消耗掉她体内仅存的热度。
    警方告知，后续的司法程序将会依法推进。作为被害人，她的主要义务已基本履行完毕。至于案件的审查起诉、开庭审理等环节，将由检察机关和法院主导。
    卫锋那边也递了话，表示他家公司的法律团队会“关注”此案进程，确保证据效力，并可为蓝若提供必要的法律支持，这意味着如果她不愿意，后续可以不必再亲自应对繁琐的程序。
    然而，事情并不会因法律的齿轮开始转动而轻易结束。蓝若几乎能预见随之而来的汹涌暗流。
    首先是姑妈。血缘是斩不断的枷锁，也是最好的道德绑架工具。姑妈绝不会坐视女儿入狱，必然会动用一切手段，哭诉、哀求、威胁，利用那点稀薄的亲戚情分向她施压，逼迫她出具《刑事谅解书》。
    蓝薇被抓，警方按规定会通知其家属。姑妈很可能已经得到了消息，崩溃与愤怒之下，直接找上门来也并非不可能。
    还有学校。姑妈若觉得在她住处堵不到人，是否会豁出脸面闹到圣晖去？虽然圣晖门禁森严，非请勿入，但一个声称“女儿被学校辅导员害了”的疯狂母亲，总能制造些麻烦。此外，还有赵志伟……虽然他与蓝薇已分手，但自己毕竟是走了他的关系才获得面试机会。蓝薇出事……
    蓝薇啊蓝薇，你酿成的苦果，却要我来一一吞咽、化解。
    放过她？蓝若在寒风中缓缓摇头。且不提蓝薇性格里的偏执与疯狂是否真的会因这次教训而收敛，单从现实考量——如果蓝薇被轻判甚至缓刑，她会不会变本加厉？更重要的是，如果她在外面到处嚷嚷，散布关于自己“应聘保洁”、“背景可疑”、“靠特殊手段上位辅导员”的言论，无论真假，都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调查。
    背后那个神秘抹去她保洁经历的力量——目前看来对她并无恶意，如果因此暴露……
    姑妈那边……今晚最好先避其锋芒。家是暂时不能回了。
    学校？圣晖毕竟不是普通中小学，安保级别不低，姑妈即便来闹，也大概率会被拦在门外。辅导员办公室是独立的，空间尚可，沙发也够躺下休息。有暖气，柜子里还有一条薄毯。凑合一夜，明天再开始找住处，应该可行。
    拿定主意，她转身朝圣晖公学的方向走去。
    回到学校时，暮色已浓，校园里路灯已经亮起，勾勒出建筑物冷硬的轮廓。刚走近教学楼区域，一阵低沉而密集的脉冲式声浪由远及近——那声音并非杂乱无章的轰鸣，更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喉间滚动的、蓄势待发的咕噜声，带着精密机械特有的韵律感。声音在她身旁戛然而止，只余下引擎细微而平稳的怠速运转声。
    是程煜。他跨坐在那辆川崎H2上，车身在路灯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某些部位看得出新近调整的痕迹。这次他着重调校了电子燃油喷射系统的映射和进气效率，这些改动不会让排气音量粗暴地增加，却能让动力的释放更加线性直接。
    “蓝老师？怎么这个点还没下班，回学校？”程煜单脚支地，掀起头盔镜片，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即使静止着，那台机械依旧散发着温顺而澎湃的潜在能量感。
    “嗯，有点东西忘拿了，回来取一下。”蓝若面色平静地回应，目光掠过那辆令他得意的摩托车。
    “哦，那老师注意安全，早点回去。拜拜！”程煜也没多想，摆了摆手，轻轻拧动油门。引擎响应几乎没有延迟，发出一声短促而精准的嘶鸣，摩托车随即流畅地滑入夜色，加速过程安静而迅猛，只留下逐渐远去的高频余韵，很快便消散在初冬的冷空气里。
    驶出一段距离后，程煜在红灯前停下，摸出手机，指尖飞快地给周自珩发了条消息：【猜我刚碰见谁？蓝老师，这个点回学校，说取落东西。抓住机会哦。】
    他今天早上才从卫锋那里得知了昨晚的事。与卫锋隐含的担忧不同，程煜对此颇有点喜闻乐见、看好戏的心态。自家兄弟周自珩那是什么人？就目前的高中生涯来看，对异性冷淡得像个绝缘体，心思深得像个无底洞，如今居然为了个女老师如此大动干戈，暗中布局，甚至亲自下场“英雄救美”。
    这简直是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虽然蓝若之前总带着点“看小孩”的态度让他有点不爽，但如果是兄弟真上了心……作为哥们儿，他程煜表示可以暂时按捺那点不爽，支持一下，看看这场戏能演到什么地步——至少，坚持到周自珩对蓝若的兴趣自然消退为止。
    彼时，周自珩刚和沉墨等人在室内体育馆打完一场消耗不小的篮球。冲完澡，收拾好东西拿出手机，才看到程煜发来的消息。他指尖在屏幕那句“这个点回学校”上停顿片刻，抬眼望向教学楼方向。
    辅导员办公室的窗户，果然透出一点稳定的、与其他已黑暗的窗口格格不入的灯光。
    他拎起背包，没有犹豫，朝教学楼走去。初冬夜风冰凉，吹动他额前尚未完全干透的黑发。他在楼下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旁站了一会儿，倚着树干，目光锁住那扇亮灯的窗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上的人似乎完全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耐心告罄。周自珩抬步走进教学楼，空旷的走廊回荡着他清晰的脚步声。他来到那扇熟悉的办公室门前，停顿了大约两秒，然后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响了门板。
    “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点莫名的催促意味。
    门内片刻无声，仿佛里面的人没料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来访。过了几秒，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门锁被拧开的“咔哒”声。
    门打开一道缝，露出蓝若略显警惕的脸。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周自珩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惊讶，了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自珩同学？”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一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周自珩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快速扫视了一眼办公室内部。沙发上似乎有些微的褶皱，办公桌一角放着她的包和一条薄毯，保温杯里冒着微弱的热气。一切迹象都表明，她并非只是“回来取点东西”。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蓝若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走廊顶灯下，映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老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