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递手

    沉纪雯坐在书房，指尖搭着鼠标键，桌上摊着几张图纸和她打印的欧氏抄送来的邮件。
    四天前，她收到方家的正式发函。
    那一瞬她没有慌。
    就连方承屹的电话，她也是第一时间拨通的。
    对方没否认合作意向，也没废话，只是很清楚地告诉她原因。
    不是谁的错，也不是大问题，只是有一组匿名模型在系统里落了点，资金结构不能照原方案走。
    他淡淡地提醒了一句：“窗口还开着，补资源可以继续。”
    这是标准的“你再拿点出来我就继续谈”。
    那天夜里，她参与了欧氏的项目会议。
    会议开到凌晨，副总和几个财务顾问在电话那头讨论了两个小时，找可用的资产去抵风险缺口。法务也连夜拟了一份解释函，尽量把那条风险点压在最小范围里。
    她只坐在伦敦的房间里，偶尔被点名确认意见，她就把自己那一份想法说得简洁。
    她清楚这不是她能直接扛下的部分。
    其他项目组也在另一个方向上发力，在找其他资金方补位、盯审批节奏。
    已经过去四天，依旧没有明显进展。她远程连了几次线，能插话的地方就补一句，不能插的就只听。
    前天欧氏已经递交过一次修正方案，也附上了外部顾问的解释函。可方氏昨天下午就驳回了，理由干脆，未能解除外部模型预警。
    有些漏洞不算漏洞，可一旦被外部模型挂出来，就不是简单能抹掉的。
    除非有人肯站出来签个字，用自己的信用担保这块风险可控，挂进审批流程里。或者别的项目组尽快找到新主资方顶替。
    她靠回椅背，闭了闭眼，冷静压制情绪。
    门没有关，但她没听到脚步声。
    直到一只手敲了两下门框。
    “还在忙？”沉时安出现在门边。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要不要喝点热的？”
    她眼神疲惫却仍清醒，轻声说：“谢谢，我待会自己泡。”
    他点点头，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又随口一问：
    “西九龙那边……你们卡住了？”
    她没有否认，只道：“文件压着，结构被驳回。”
    “嗯。”他顿了一下，“也是，该挪了。一直走那条通道……确实，容易出事。”
    语气平静得像说天气。
    她眉心微蹙，却没出声。
    他又站了两秒，像真是在衡量是否该开口，最终只是慢慢道：
    “我以前接触过一个结构顾问团队，专门处理这种卡在中段的案子。”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几家熟识的资方，也做过类似模型的补口。”
    “不是特别厉害，”他笑了笑，“只是知道哪几个口子能递得进去。”
    他说得极淡，并未主动推销什么。
    沉纪雯没立刻答，视线落回桌面。
    他便轻轻笑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桌上的那堆纸。
    “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走下去了，”
    他依旧带着温和的笑，语调不缓不急，“可以考虑一下我。”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不催，只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轻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已经有人选了，那就当我没问。”
    她终于开口：“你能接到哪一层？”
    “你给我点线索，我能翻上去。”
    “谁做担保？”
    他目光未动：“没人。”
    她听懂了，眉眼没明显变化，只是沉默。
    他不动声色，等她自己权衡。那份等待像是惯例，不紧张，也不居功。
    她最后开口的时候，语气极轻：“我不会让你为我兜底。”
    “我也不打算兜。”他看着她，眼神不动，“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让我试一次。”
    她低头，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他轻轻呼了口气：“那你发份简表给我，我自己整理一下。”
    “我不保证能成，”他说，“但也许，能逼出一个新口子。”
    沉纪雯看着他转身离开。
    等门关上，她才重新倚回椅背，像是刚刚解开了一颗扣子，呼吸仍带着些微紧。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他能看得那么准。
    甚至连她快撑不下去的那一刻，他也掐得刚好。
    晚上七点半，厨房传出烧水声。
    沉纪雯把整理好的批文清单和通道编号草案放在书房的岛台上，没有多说一句，只在最上面那行写了叁字：你看看。
    沉时安没出声，只抽出来看了一眼，在背面写了几行字，又反手对折收好。
    他没问她从哪拿到的评估结构，也没问她想怎么走。
    半小时后，书房灯光变暗。
    沉时安坐在落地窗前，把笔记本摊开，翻到标了红色定位贴的一页，联系人、接口编号、节点逻辑全部已经预写在里面，只等落点坐实。
    他眼底没动，但指尖轻轻敲了下页角。
    像是按下一道开关。
    他知道，这不是求助。
    是她允许他进来。
    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一进，就是全部了。
    他取出专用传输纸，接入传真主通道，写下：
    「路径存在阶段性滞后风险，相关替代方案已同步递交，可在现行审批周期内挂通。如需继续推进，我方可配套资金结构及合规意见支持。」
    落款
    Eastwell  Capital  Limited
    纸张送出，他没有看确认界面，起身绕到另一侧小桌前，把一台未登记的旧传真机推开开关。
    他低头敲入另一串号码，拨通线路。
    「节点风险已同步留痕外部尽调，替代方案已并联至律所路径评估。如需跟进，建议口径一致。-K」